边走边读。也速齐想起职责所在,凑过去看他读什么,周容一笑,大大方方将纸递与他。
纸上是胡文,也速齐看得懂。“今夜子时,昱和门南边老成衣局……”这什么玩意?
他愣愣望向周容,周容又一笑,收起纸,折一折,从袖中取出信封装进去。
等会……这信封怎么有点眼熟?也速齐定睛一看,封泥虽然剥落不少,但还能看出端王私印的形状……密、密信?
我看的是密信?!
周容看他整个人都石化了,再一笑,指指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最好别乱讲。
指端王,在脖子上一划。
密信你也看了,给端王知道,我们一起死。
东殿,高欢正经历着此生最为难熬的等待。
他其实很擅长等,他这一辈子都在等。幼时等父皇宠幸,长大了等父皇驾崩,等待的日子再苦他也能咬牙撑住,因为总有盼头,他知道熬过这关就是柳暗花明。高棣觉得已经没什么能阻挡他即位了,高欢身在敌国,他已被立为太子,唯一的绊脚石只剩拖着不死的老皇帝,父皇驾崩那天,就是他所有牺牲回本的时候。他真的有点等不及了,他被压得太狠,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报复,没人看好他,他就偏要证明这些人是有眼无珠,要夺回本属于他的东西,要看到轻贱他的人大惊失色的嘴脸。我将成为大羌的王,高踞皇位之上俯瞰泱泱臣民,人人敬我若神明,每每想到这里,高棣都会兴奋得发抖。
毕竟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自尊,五年光阴,和母妃的命。
然而高棣不明白的是,天下从来没有等价交换一说。惨的人,往往只会更惨。
高棣接到圣旨,老皇帝身体不适,宣他明日进宫。另一条消息来自侍奉过母妃的老宫人,说端王今日面圣,额外带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礼物,按着皇子的规格。一份是他的,高棣知道,那另一份呢?
答案不言而喻。
高欢回来了。瘫在病榻上的老皇帝自知时日无多,提前七天召回了宠爱的幼子。高棣敢和高欢对垒,所恃无非太子身份和时间差,但高欢归国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等人都稳当当坐在长明殿了,才好整以暇地派个人来知会他一声,这还怎么斗?老皇帝的谋划昭然若揭:明天三人会面,废掉高棣改立高欢,高棣出局,游戏结束。他自以为的那些优势,在父皇面前,只有被碾压的份。
除非发动政变。但他一个光杆司令靠谁政变,难道派吴玉莲去撒泼?
高棣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全白费了。这些年汲汲营营,忍辱负重,都是枉费心机。
冯陵意还在讲论语,高棣在桌子上闭目瘫着,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不甘心。
死都不甘心。
他竭力去想还有什么转机,还有谁可以帮他。吴玉莲?端王?
……冯陵意?
他一想起冯陵意,就觉得气苦。自从和宫女的情事被撞破,高棣怎么看都觉得他生就一副薄情相,细眼薄唇,眉峭如刀,合该在人倒在血泊中时袖手做个看客。这人肯在高棣身上空耗五年光阴,却更显无情——但凡有半点心,石头都早捂热了,怎会到现在都形同陌路。
高棣越想,越觉得心如死灰,就在他灰心丧气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
“殿下!”
高棣猝然睁眼,直直撞进冯陵意眸子里,他眼神复杂如深海。
高棣愣了,进来的吴玉莲也愣了,俩人傻傻看着伸手要去摸高棣脸颊的冯陵意。冯陵意还是木着脸,扫了一眼吴玉莲,若无其事地缩手,坐回去捧起了论语。吴玉莲只愣了一下便匆匆扯走高棣,高棣听话地跟着,只是到门口时莫名地回头瞧了一眼。冯陵意垂眼盯着书,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侧脸看着极薄情。
可这等薄情人,为何会有那般痛苦挣扎的眼神?
被拉出来才知道,原来端王的礼物到了。东西都是金玉之类,没什么特别的,倒是送礼的人比较有意思,温文尔雅,笑若春风:“小人周容,见过太子殿下。”
跟着的还有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俩人一看就有所企图,送完礼还赖着不走,没话找话地硬聊。傻子不懂迎来送往,就由吴玉莲上去周旋,高棣坐一边旁听,边听边琢磨二人来意。皇帝病危,权倾朝野的王爷这时候探视皇子,难不成……是想站队?
高棣心脏狂跳。端王位份尊贵,在胡人贵族中一呼百应,得他支持就相当于得到大半个朝廷,任谁能不心动?若是能拉拢来端王,则皇位唾手可得!本以为跌进谷底,没想到,居然还有转机!
他深深吸气,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在紧要关头,越不能被兴奋冲昏头脑,他必须好好考虑,端王凭什么帮他?
从他身上,端王想得到什么?
似乎注意到高棣神情异样,周容虽然和吴玉莲聊着,眼神却总往他脸上飘。飘了几次,高棣也觉出来了,索性大大方方抬起脸和他对视。装傻他是不怕的,高棣眼里一片澄澈,表情比婴儿都真挚,脸上明晃晃四个大字:看我干嘛?
周容微讶于他的坦率,迎着高棣目光挑眉浅笑,话锋一转:“不过,大羌若想金瓯永固,要务还在选贤任能。”
吴玉莲没读过书接不上话,全程坐听周容演讲,这句她依旧只能点头。周容盯着高棣,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古人云,能不称位,其殃必大,殿下觉得呢?”
吴玉莲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