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的态度很强硬,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已不能再跟谁讲道理了,混迹朝堂这些年,秦堪早已看清了文官是什么嘴脸,他们残暴蛮横的本质永远藏在一张讲道理的脸皮里面,舌灿莲花的表象下反映出胡搅蛮缠的灵魂。
看着秦堪带着杀气的面庞,李东阳欲言又止,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这世上最能看清秦堪真面目的只有李东阳了,他知道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年轻人骨子里有着怎样暴戾的性格,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大部分时候秦堪是非常儒雅而且很讲道理的,然而一旦碰上不讲道理的人,秦堪会表现得更残暴,无论任何纷争,发展到最后往往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结局。
李东阳之所以叹气,是因为他从秦堪眼里看到了杀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会不惜一切代价达到开海禁的目的,而所谓的“一切代价”,往往代表着无数人命,尽管李东阳对秦堪这个后辈晚生很欣赏,但不可否认他是文官里的一员,他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悲悯之心。
相对李东阳的复杂心情,秦堪的心情更沉重。
他没想到不仅开海禁不易,连他参与出海行商亦不易。这块蛋糕经过百年的争夺,它的份属早已划分好了,谁吃哪个部分,吃多少,怎么吃,都已有了不成文的规矩,这块蛋糕根本没有他的份,哪怕他位至国公也不能参与进来。
连游戏的参与权都没有,更别提更改游戏规则了,秦堪现在才发觉开百年海禁的想法是多么的艰难。
“该说的老夫都说了,今日别后,朝堂再与老夫无干,秦堪,你好生珍重。”李东阳摇摇头,他已致仕,不再谋其政,这个难题只能让秦堪自己解决。
秦堪搁下满腹心事,展颜一笑,朝李东阳举起了酒杯:“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晚辈祝老大人一路顺风。”
二人饮尽,相视一笑。
喝完最后一杯饯行酒,李东阳带着七分醉意摇晃着登上了马车。
秦堪站在寒风中,静静注视着李东阳的马车远去,良久,忽然整了整衣冠,朝马车的背影长长一揖。
三帝元老,四朝开济,李东阳,你必将青史留名。
诡异的气氛仍在京师朝堂蔓延,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经过与李东阳一席相谈,秦堪愈发明白出海行商一事的艰难,这几日一直在思量权衡。其实如果这个时候秦堪下令叫停,一切即将发生的风浪皆会消弭于无形,秦堪仍会做他的太平国公,手握滔天权势而家有万贯钱财,有权有钱什么都不缺。
然而秦堪几经思量后,终于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准备出海一应事宜。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态已发展到这个程度,可以说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这个时候叫停,一切便前功尽弃,蛰伏中等待下一个机会却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秦堪虽然年轻,但他等不起,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
阻力再大又怎样?碾过去便是。
…………
天津东港开始建造八艘千料战舰的同时,秦堪在北镇抚司约见了御马监掌印苗逵,二人关上房门密议许久,也不知秦堪给苗公公许下了什么好处,苗逵出来时喜气洋洋,两腿打飘,如同喝了三斤陈年老酒般晕晕陶陶不知南北。
第二日,御马监派了勇士营闯进了造作局,当着造作局管事的面,二话不说抢走了四百多门新造的佛朗机火炮和无数弹药火器,勇士营将士扬长而去,满载而归,而造作局内几名管事官员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显然勇士营将士的动作略嫌粗鲁,搬炮的过程中不小心揉坏了造作局的几朵小娇花。
四百门佛朗机炮和无数弹药火器没在御马监多停留,苗逵当即便下令发往天津东港,两天之后,东港新造好的福船战船开始列装火炮。
若仅只是御马监抢了火炮,文官们忍忍也就过去了,当初刘瑾乱政时,宫中太监宦官的权力达到了有明一朝以来的巅峰,哪怕如今刘瑾已死了一年多,然而余威犹存,文官们对太监还是有一定的忌惮,很多跋扈之事能忍则忍。可是这四百门火炮只在御马监走了个过场,紧接着便送往天津东港,消息自然瞒不住人,当所有文官得知火炮被列装在东港新船上以后,压抑隐忍许久的文官终于忍不下去了。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皇帝和文武官员喜气洋洋等待半月休沐假期之时,兵部给事中王僚上了一道很煞风景的奏疏。
王僚还是很有斗争头脑的,他的参劾奏疏的矛头并未指向御马监或秦堪,而是参劾造作局官员监守自盗,说他们偷了四百门火炮发卖地方官府以肥己,勇士营抢炮的事明明人尽皆知,王僚却有本事颠倒黑白,非说是造作局自己偷了。
造作局自然呼天抢地喊冤,四百门火炮不是小事,这个黑锅他们可背不起,当即也顾不得会得罪苗逵,毫不犹豫把御马监供了出来,王僚却咬死了造作局不放,大约是今日金殿上告状的状态实在太好了,心情舒爽之下顺便多告了造作局一条罪状——恶意诽谤攀咬内宫,离间天子近卫。
王僚所告罪状乍听上去非常讲道理,而且明察秋毫,犀利地指出造作局诬陷好人,看似为御马监开脱。
然而御马监勇士营抢炮,顺便还放倒了造作局几名官员,此事京师谁人不知?王僚为御马监的开脱之言,但凡长了脑子的人细细一琢磨,便知这里面满满的恶意和陷阱。
朝会因王僚和造作局的争吵而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