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回到那漆黑的夜、吹著咸咸海风的海边,他寂寞地奔跑、呼喊,然後累倒沙滩上,仍是孤独一人地度过漫漫长夜……
阖上眼,他的世界就暗了,也静了,於是连那嚣张的喇叭声和声嘶力竭的嘶叫也听不见了。
「苏特!」
原本该安静的世界,被宋艾的声音划破,然後他的眼前又亮了起来,却见到宋艾那明亮又温暖的笑颜。他想他做梦了。
「呵呵,你是个温柔的人,有女朋友了?」
「不……没有……」
「怎麽会」
可是宋艾你不喜欢……
「碰!」轰然一声巨响。
雨又下了,在忙碌的人行道上,牵引出一缕缕血红的花。
淅沥沥,打在每个停下脚步的人脸上,也打在浸染在血泊中的衣服上……
救护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人行道上是血迹斑斑的鞋印,雨一大,就被冲淡了,汇成一条河流,不知流往哪去。
另一个尽头,救护车发出刺耳的煞车声,一堆人蜂拥而上,然後簇拥著往白色的大门飞奔……
这里,是终点。
纯白色,白衣天使和消毒药水味,这里的空间飘散著令人厌恶的气息。
一名金发外国人快步从外头走进来,一跨入,便紧紧地锁起眉间,美好的五官皱在一起,回头向另一个随他身後进来的男人发表不悦的声明。
那男人一头半长发丝随意绑在脑後,手持一束亮丽的向日葵,不理会外国人的抗议迳自走向电梯。一按下五楼按键,外国人马上挤进电梯里,气喘嘘嘘地质问:「你搞什麽?」
男人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抬头看著电梯板上亮的灯号。
外国人不介意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反倒是笑了一笑,将自己手中原本抱著的一束百合花重新整理好,盘算著等一会儿的说词。
五楼到了,男人率先走出电梯,外国人紧随在後。这时,男人终於开口了……
「eric,你想好了吗?」
「想得很清楚了,罗伦斯。这都是你我希望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却已经不比从前了……你确定吗?」男人显然还是有些疑虑,他的好友最後的决定左右他们四个人的未来。
eric笑开怀:「我想,这一生我们已经过得很精采,不要再继续复杂下去了。」
男人顿了一顿,神情无奈,「我不认为。」
「总之,那孩子还是由我接管了。」
男人看他一眼,「谢谢。」
「不用谢,你已经给过我两年美好的回忆。」
男人张了张口,终是无语,eric做得已经够好,不必再多用言语,那显得矫情。
踏进一间病房,里头的窗面对房门打开著,微风轻扬,纯白的窗帘被拂动,窗台上摆了一朵娇嫩的玫瑰花,还有一个人。
护士小姐刚量完另一个人的体温,见他们两位进来,微微红了脸颊,然後静静地退了出去。
这病房住了两个人,两个都是他们的朋友,更甚他们的亲人。
一人坐在窗台上看著天空,左手伸出窗外,高高举起,似乎想藉著这阵风飞上蓝天;另一个人则是坐在单人布沙发上,看著那想飞上天的人。
「丹尼尔,今天气色不错。」eric将手中的百合送给他,一张英俊的脸庞笑得灿烂。苏特先是对手中的花愣了一下,才想起该道谢,然後又转过头去看窗边的那人。
eric扬了扬眉,吹了个口哨,「别看了,他不会这样飞走。」
苏特「嗯」了一声,还是紧盯不放,eric叹了口气,由他了。
「宋艾,今天好点了吗?」
窗边的人发现这道低沉的嗓音离自己极近,一回头,才发现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旁。他眨眨眼,神情慢慢浮现疑惑:「我认识你吗?」
男人将向日葵递给他,伸手抚摸著他额上的白纱布,语气相当温柔:「不认识也没关系,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
宋艾抱著向日葵,歪了歪头,「你知道我喜欢的花?」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男人反问,眼波柔软。
「那你真的认识我,以前。」宋艾相当肯定,只是他受伤後什麽都想不起来了,连他自己的名字都是医生告诉他的。一醒来时,其实他很恐慌,因为他像一个什麽都不知道的婴儿,一张眼就猛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他没有丧失生活能力,但脑袋一片空白,过去像是被谁抹掉一样,连点痕迹都不剩。
他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里、年龄、从事什麽工作等等,都是医生告诉他的,而当他进一步寻问医生怎会知道时,却得到一切答案来自一个叫「穆易风」的人口中的回答。
穆易风……一想到这名字,他的胸口就很不舒服,好像被火烧过一般,灼热且疼痛。
「我忘了你……」头上的抚摸让他的心平静了一些,很舒服,让他很想这样扑进对方的怀里用力抱著,但此时他什麽都不记得,也不知道眼前男人与自己的关系,那样做就显得冒失与唐突了。於是他忍了下来,连用自己的掌心去覆上那宽大又温暖的手都没有勇气。
「你不记得了,没关系的,以後会慢慢想起来的。」反正,他以後不会再让宋艾离开他了。他们将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忆他们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