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当家主母要抄检一个侍妾的院子,再天经地义不过,凤姨娘咬住了唇珠,不敢说话,不一会,睡眼惺忪的嬴妲被人摇醒,她茫茫然跟着婢女们到前堂,一眼便看到堂中立着的雍容气度的中年美妇,恍如明霞,光润玉颜的大美人,脸上看得出年岁风霜,依旧无损那种端艳大气的气度,便是姣柔肤白如凤姨娘者,也要黯然几分。
嬴妲懵了一下,瞬间如梦初醒,见中年美妇望来,一时慌乱。
这是萧弋舟的母亲了。
嬴夫人细细打量着嬴妲,末了,折身道:“将人带到我琅嬛轩来。”
嬴妲便被推出去了,她还呆呆地转过面来朝凤姨娘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凤姨娘露出一个泥菩萨过江的苦笑。这院里头,就连萧侯,他也要听夫人的话,何况她区区妾侍了。
嬴妲被推到琅嬛轩,这一方天地比起凤姨娘那窄门窄户的僻静小院落可显得宽阔大气多了,山趋水会,凤翥龙翔,外间套里间,别有洞天,嬴妲随着嬴夫人走入内阁,里头暖暖的,隐有水雾无孔无入,侵人毛发,难怪嬴夫人身旁的婢女皆着单衣了。
入偏厅之后,嬴夫人遣诸人散了,将嬴妲打量着说道:“我一见你就猜到你是那位沅陵公主了。”
嬴妲倏地怔住。
嬴夫人挥手让她稍安,推过一盏茶来,“我将你请来,并不是要为难你。但你几度折辱我儿子颜面,我夫君心下也很是不悦,他是急脾气,冲动暴躁,对你要打要杀的,你如今待在我院中方最为稳妥。我留下你来,不为旁的,只是我儿至今未归,身有余毒未除,他能不能存下性命,尚且两说,即便真要处置了你,我也是要依着他的心思的。他之前留了那样一封遗书回来,我心中甚是不安,他将你看得如此重,恕我直言,为人父母心中不能不有怨气。”
萧侯与夫人的心境,嬴妲能明白。
起初以为萧弋舟死在火场时,她想着向他们请罪,哪怕一命换一命也好,手上沾了鲜血,她谈不上无辜。
至于如今,“我定会尽心竭力为世子医治。苏先生也留了解毒良方下来,辅以针灸,必定能拔去他体内余毒。也算我……”还了孽债了,剩下的,怎么偿她都心甘情愿。
嬴夫人点头,“好孩子,我再多问一句,倘若这一回不是先前局面了,他再也不信你了,如何?”
嬴妲浅浅地颔首,干净漂亮的指甲挂着手背的旋儿,不留神扯得刺痛,茫然摇头,“我也无处可去了。”
一个亡国的奴隶罢了,是萧弋舟一把将她从绝望里扯出来,让她在最该死去也最不畏死的时候绝处逢生。
他再一把将她推开,除了深渊,仿佛也无处可去。
嬴夫人道:“不妨跟着我。”
“夫人。”嬴妲的手背仿佛被火烫着了,嬴夫人的手已落在她的手背上,缓慢地揉抚了几下。
她抬起不曾因为岁月多添几道尾纹的妩丽双眼,颇有惊艳之色,“我心里想着能让弋舟一见倾心的姑娘不是凡人,不过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有国色之姿,不负盛名。穆氏女虽好,可比你差远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穆氏女不如她,但嬴妲却恍惚了一瞬,不知道嬴夫人为何此时提起穆氏女。
嬴夫人笑说:“我自也姓嬴,不必见外,可以唤我姑姑。”
“姑姑。”
嬴夫人含笑应了。
这亲往上要推个八代九代了,但本自同根生,嬴夫人对传闻中高傲小公主百感莫名,与萧侯的心境自然大有不同。如今见了,嬴妲非但没一点傲态,反而轻声软语,犹如甘霖绵雨,这让嬴夫人颇感惊奇。
嬴妲在琅嬛轩暂且住下了,这几日每晚无人时,她都一个人躲在房中研习医书,拿自己当靶子练手,白日嬴夫人传她过去说话,嬴妲知无不言,将三年前父皇要留萧弋舟在平昌做质子之事都说了,嬴夫人惊讶听完。但仔细想来依照先帝那脾气,这也在情理之中。
嬴夫人对嬴妲愈看愈喜爱,只是还要伺候脾气不大好的夫君,便只得私瞒了萧侯嬴妲如今下榻琅嬛轩一事。
午后,外头阍人来回话,欢喜激动:“夫人,世子回来了!”
嬴妲正为嬴夫人奉茶,闻言双掌一抖,险些托不住杯盏。
嬴夫人看了她一眼,顺手将茶盏接过,“让他先去见过父亲再过来回话。”
“是,小的这便去。”
嬴夫人回眸,见嬴妲绞着双手似坐立不安,温柔地宽慰她:“不必怕他。有我在此。”
“何况,他不知道你在。”
嬴妲紧张的心快要跃出嗓子眼了,咬了咬唇,这时嬴夫人的神态也带了几分忧急,她勉力起身,让人去备几样茶点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