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月小,冷风飒飒。
郝平的脊背上感觉一片冰凉,一方面是因为来路上汗湿了衣裳,另一方面,是因为坡下的山谷中,那一连串刺刀映月的寒光,像一条波光粼粼的冷河,蜿蜒无尽。
在独立团的三个连长中,郝平的战斗经验是相对最少的,不过,与鬼子也打过一些战斗,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多少。尤其看不上高一刀,整日里以独立团第一猛将自居,目中无人,在郝平眼里,高一刀不过是一个莽夫而已。
这么多鬼子摆在眼前,对郝平而言是凭生头一遭,从来没见过。此时此刻,郝平的心里破天荒地对高一刀产生了一点钦佩,不愧是莽夫,在无名村敢带着二连和这样的对手打硬仗,胆子得有多大?
郝平僵硬地趴在山坡上,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表现得沉着冷静,脸上故作波澜不惊,因为他注意到身边的战士在发抖,那绝对不是被冷风吹的。自己是连长,是全连的定心丸,要是也显露出惊慌,那队伍就有可能崩了。
“都不用慌,鬼子远着呢,等一会近了,注意我的号令,每人打出两发子弹,然后向西撤退。月黑风高的,他伤不着咱!”
连长的话轻声传入战士们的耳中,压抑的气氛登时缓解不少。是啊,又不是挡着他们,打两枪就跑了,鬼子再多,他们也没长三条腿不是。
冰冷的月光下,鬼子的先头队伍影影绰绰接近了坡底,估计得有三四百米远,如果想全身而退,那就不能再等了,郝平犹豫了一下,终于喊了一嗓子:“打!”
猛地枪声大作,撕碎了山谷的静谧,回响成一片。先头的鬼子猝不及防,被山坡顶上的一阵乱枪蒙倒了五六个,慌忙散开隐蔽,第二阵弹雨就到了,带着破风声,打得四下里噼噼啪啪地乱响,却没有人再受伤。队伍里的少佐先是一惊,随后就有一丝兴奋爬上了面容。到处找你找不到,现在终于露脸了,正要指挥左右,让后面的队伍展开部署,枪声却停了。
鬼子们一头雾水,左右属官有心想带队追击,但少佐一直盯着那个山坡,沉着脸迟迟不说话,所以就没采取行动,只是静静等着。
少佐满腹狐疑,这是什么情况?两阵远射就跑了?看规模应该有百人多,是一个连,八路为躲避鬼子的进剿,各部都比较分散,一个连的兵力在少佐眼里也可以算得上是八路的主力,至少是主力一部,可是他们为什么接触了一下就跑呢?
遭遇战?不可能,是遭遇为什么他们不躲起来,反而先开火。有埋伏?不可能,要埋伏就在这里埋伏就行了,还需要往别处引么。就算把梅县附近的八路军都拢在一起,也就一两个团兵力,他凭什么敢埋伏我一个大队。那就剩下一种可能,这伙八路的目的应该是吸引和牵扯,前面马上就要到杏花村了,他们却突然冒出来,更加坚定了少佐的想法:杏花村里一定有什么,也许是八路的主力,也许是八路的指挥部,也许有八路的屯粮,各种可能都有。今天这杏花村我是去定了!
在月黑风高的大山里追八路,机会不大,但是本着宁可错杀不能错过的想法,少佐终于下达了命令。一个中队鬼子搭配一个连伪军,往西面的山坡方向去追击,能追到就追,追不到也无所谓。主力加快行军速度,继续向杏花村开进。
近百个树下村的村民,挨着挤着被拢在小村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惊恐地不敢发出声音。四周有几个火把,擎在伪军手里,被夜风吹得扑啦啦地响,十来个鬼子端着刺刀,警戒在一旁,伪军排长站在鬼子军曹的旁边,扯着破锣嗓子对村民们进行着例常训话:“老乡们,不要紧张,我们来这没有恶意,只为两件事。第一,收点粮食;第二,打听一下八路的踪迹。哪个有线索的,报告一下,立刻重赏……”
村里到处都在稀里哗啦地乱响,三十多个伪军正在各门各户里翻箱倒柜,抓鸡打狗。村中间的喊话声,藏在柴草堆后的苏青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现在没心思顾及那些废话,因为一个伪军正在眼前的院子里转悠,犄角旮旯翻腾差不多了,终于朝着这堆柴草晃悠过来,一步,两步,三步,距离越来越近,让苏青觉得头皮开始一阵阵发麻。
另一个伪军还在屋里翻腾,自己在院子里搜了个遍,鸡毛也没找到一根,让这个伪军感到气馁。山里穷人都有藏粮食的习惯,所以这个伪军最后把注意力放在墙角那个黑漆漆的柴草堆上了,他端着步枪走近,开始用枪口胡乱地向两侧拨动柴草,弄得哗啦啦直响,然后猛地惊呆。
黑暗的墙角里,模糊地蹲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的手里似乎端着什么,在这个伪军本能地要张大嘴呼喊的瞬间,呯——他眼中瞬间闪亮了一团火光,耳际传来巨响,感觉身体好像被推了一下,倒退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这声枪响清脆地划破了夜空,让全村各处正在闹腾的伪军们全愣住了,正在喊话的伪军排长和他周围的鬼子也愣住了,聚拢在一起的村民也愣住了。苏青还蹲在墙角下,本能捂住耳朵的双手还没放下来,另一个伪军就端着枪从屋里冲了出来。
呯呯——警卫员手里的驳壳枪再次响起来,震得近在咫尺的苏青再次狠狠捂着耳朵,闭起眼睛。噗通——她仍然听到了门口伪军的倒地声,可是紧接着院子里又响起了另一声枪响,啪——
苏青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