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拿着电筒将侯卫东从上到下全部照了一遍,道:“他穿皮鞋和白衬衣,不是偷废铁的。”
侯卫东心道:“祝焱晚上到厂里来,肯定是另有深意。这种情况下得到的材料最真实,我来引他们说真话。”于是故意问道:“我以前在沙州学院读书,来过这里。我印象中这个厂子很红火啊,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话引出了一阵骂声:“厂里那些当官的黑了良心,天天胡吃海喝,每个月伙食费都是十来万,还天天小车接小车送。”
“就是,就是,当官的嘴巴里面一头猪,屁股下面一幢楼。”
这句话没头没脑,侯卫东却听得明白,一头猪是指当官的吃得多,一幢楼是指当官的屁股下坐的小车。这些工人或许不了解市场和经营,但是他们对直观的现象看得很清楚。
“你们有几个厂领导,几辆小车?”
“一个厂长,两个副厂长,三个人都有小车,最差的都是桑塔纳,这几个厂领导屁股下是工人们的血汗钱。”另一个工人说得文雅一些。他又道,“工人们医药费都报不了,前几天老刘得病了,他老婆去求财务,五十多岁的人,就差给那几个小丫头下跪了。我在财务干了十六年,一脚被踢开了。现在厂里大大小小的头头都在厂里有借条,如果把私人占用的资金全部还上,厂里就有流动资金了。”
嘶哑声音用很气愤的声音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厂子准备卖给日本人,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日本人的奴隶。”他使劲摇了摇门,大门铁锁就发出哗哗的响声。又粗鲁地骂道,“我们还在护厂,护个jī_bā!让厂里的人来偷,总算还有几个钱在自己的手里。”他对侯卫东挥挥手道,“跟你们说这些没有用,你们快走,厂区没有路灯,小心被人抢了。”
上了车,祝焱自语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下决心,土产公司这类事情永远也杜绝不了。”
侯卫东没有听明白祝焱的下决心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样的决心。
第二天早上,侯卫东正和任林渡抢着做清洁,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接了电话,他连忙快步到了祝焱办公室。
此时,季海洋已站在祝焱桌前。祝焱将一份文件递给季海洋,道:“你让审计、财政和纪委各来一位副职,到小会议室开会。会议由你来主持,具体任务是由三家组成联合调查组,规模不要大,三四个人就行,以日常审计的名义进入益杨土产公司,结果随时报给我。”
季海洋跟在祝焱身边的时间长,明白他的意图,行动很迅速,开会以后,检查组当天就进驻了益杨土产公司。
在益杨土产公司办公室里,厂长易中岭把腿跷在桌上,旁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位副厂长。瘦厂长杨卫革向来是易中岭的智囊,此时有些着急,道:“老大,审计局的人快来了,你发个话。”
益杨土产公司与益杨铜杆茹罐头厂其实是一家人,但是大家习惯于称呼易中岭为易厂长,只有走出了益杨县,为了符合通行惯例,大家才称呼易中岭为易总。而易中岭的手下则称呼其为老大或是老板。
易中岭翻了翻眼皮,不以为然地道:“枉你还是见过世面的人,审计局的人哪年不来几次?他们不过是例行检查。”
杨卫革满脸麻子都在颤动,道:“以前检查都是半年、年终的例行审计,从来没有在8月进行审计的。县里传来风声,想要改制,据说是要把厂子卖给日本人,这次审计恐怕是别有用心。”
胖厂长以前是厂里的保卫科长,人胖脾气急,道:“合资是假的,他们是要端我们哥俩的饭碗。厂里有四分之一的老头是北方人,是以前小日本侵略时逃难过来的,我们稍稍发动一下,这些北方老头就要跳起来,搞个屁合资!”
易中岭伸手弹了弹烟灰,道:“先不管合资的事情,把审计组弄走了再说。”他举起香烟,指了指杨卫革,道,“这事就交给你办,天天给我陪好了。”
审计组由四人组成,组长是审计局副局长张浩天,名字听起来很有气派,人长得却很袖珍,只有一米五八左右,从背影看,就如初中生模样。其他三人是组员:审计局干部李峰,财政局干部赵北方,监察局干部孔正友。
审计组四人坐着一辆面包车,于8月27日下午到了益杨土产公司。副厂长杨卫革接到了审计局的书面通知,早就在门外候着。
“张局长,你现在可是见了外,至少三个月没有到我们这里来。”杨卫革热情地将长安车门拉开,站在车门外,抱着拳,很江湖地道,“各位领导,欢迎,欢迎。”
赵北方、李峰都认识杨卫革,唯有纪委干部孔正友是才从部队回来,没有与杨卫革见过面。
杨卫革看着孔正友的短发,套着近乎,道:“这位领导没有见过,是才从部队回地方的吧,有军人气质。”
孔正友话很少,道:“我叫孔正友,审计组组员。”
众人走进了厂办会议室,会议室里摆着几个水果盘,里面有切成薄片的西瓜、切开的哈密瓜等水果。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穿着工作制服,面无表情坐在窗边。审计组进来以后,她站起来泡茶。
在审计组进驻益杨土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