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加修饰的本性付诸于生活,并成为最强烈的光和热。而我害怕这个冷酷的世界,却身心软弱,卑琐无力,根本没有本事影响它,连破坏的决意也没有,只能躲进自我的躯壳里,毫无意义地枯萎掉。”
终于,她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美无法眷顾我,拯救我,我就只能嫉妒它,怨恨它,甚至诅咒它。我不爱生活,可我也不能爱自己,因为我除了软弱和阴暗一无所有。
克里斯蒂亚诺爱我就像爱月光,可没有太阳的映射,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只有沟壑遍布的荒凉惨像。他爱的是本身不属于我的东西。”
艾伦又急又心痛,情急之下,下意识地轻轻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哭泣,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
“你不该那么想,安娜。你们是很好的一对。”
“你用不着安慰我。”她哭得更痛苦了,“我现在想起来,你自己都说过……我和他在一起,可能是最坏的。”
“但也可能是最好的——不是最坏就是最好。”他马上纠正,“而现在,我就认为会是最好的。”
“为什么?”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和克里斯蒂亚诺简直不是一个物种。他甚至不比金阁更像我的同类。”
“安娜,听着。”他轻声在她耳边说,“克里斯蒂亚诺是个美好的人,我看出来了,也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敬爱他,崇拜他……但别把你自己当成和他对立的反面存在。
一个真心热爱日出、大海、音乐,会在夕阳下对一朵小小的铃铛花微笑,会和飞鸟一起歌唱的人,怎么可能是光明的弃儿?你有真实而洁净的灵魂,因为过于纯粹,无以忍受阴影缺憾,所以炽热,所以受创,所以偏执,所以憎恨。”
“这又有什么意义?”她抽噎着问,“你只是用更高明的表述消除了应有的贬义而已。”
“不,这意味着,同为纯净体,你和他远比表面上更相似。”艾伦温柔地回答道,“而且,我确信很多东西,我看到的,他一样在你身上看到了。他或许不了解你身上背光的一面,但他爱上的部分,和他不了解的部分,一样都是真实的。所以我说,你们是很好的一对——两个灵魂一样的剔透瑰丽,只是还需要等待完全胶合的一天而已。”
他的温声细语令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安娜丽塔吸了吸鼻子,缓缓地推开了他,用他递出的纸巾擦了擦脸。
“谢谢你这么说,艾伦……我没什么事了。真抱歉,我的鼻涕都黏在你的衣服上了。”
“这没什么关系。你真的觉得好点儿了吗?”
“我会振作的。”
艾伦怀疑地看着她,但她已恢复冷静,丝毫不露端倪。他有些无奈地想,语言的力量或许终归有限,短时间内,三言两语很难解决她的心事。
于是他也不再继续谈论,而是笑着取来一直靠在门边的长方体布包:“我刚刚从隔壁借到了一个电子琴,正好打发时间。”
“我现在没力气,你来弹吗?”
“可以。”他把电子琴取出,摆到病床桌上,“你想听什么?”
“你决定好了。”
艾伦思索了一阵,手指开始在琴键上灵巧跃动——他弹的是当初在马德里与她告别时送给她的钢琴曲。
如水般泠泠淙淙的琴音缓缓在室内流淌,抚慰着她的精神。
无论重听多少次,她都总能从中看到全新的静美意象。她从琴声中感受到被爱,被关怀,被包容,暂时遗忘了所有不安,心中一片恬静安详,生命又充满了希望和光彩。
她又想起克里斯蒂亚诺第一次和她跳舞,就是在这亲切温柔的旋律里……她好像又被他搂在怀里了一样。
乐曲结束后,她脸上仍留着静谧的微笑。
“好点儿了?”艾伦笑问。
“是的,谢谢。”她轻声说,“我很幸运。”
但身体上的病症却没轻易减缓,因此她又咳嗽了起来。
艾伦摸了摸她的额头,叹息道:“你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我没事,我会好的。”
“你身体不好,就该更注意健康。你是不是又很久没体检了?”
“不,我一个多月以前才体检过。”
“结果呢?你还是没照医生的建议?”
她这才完全想起了这件被她忽略已久的事。“啊,我没机会去拿报告。医院大概打电话通知过我了,但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法接……”
“老天,你也太离谱了。”
“别再批评我了……我现在打过去问问。”她说,马上拿起了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了。
“曼加诺小姐?”
“是的,是我。我的全身体检报告出了吗?”
“早就出来了,我们想通知你,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啊,是的,抱歉,这中间有个很复杂的故事……报告里有什么特别关键的内容是我需要知道的吗?你可以先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