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如一只咆哮的火红色大手般笼罩了建筑物。
“不!!!!!”
她失控地尖叫,在跌跌撞撞的跑动中摔了一大跤,然后又迅速爬起,不顾一切地靠近教堂。
终于,她奔上了台阶,看到了烈火中的克里斯蒂亚诺。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门口处。
在惊惧和绝望之中,她微张着嘴,瞪大的褐色眼睛逐渐被泪水所充盈。
巨大的十字架上,葡萄牙人的头颅低垂在一侧,手臂被迫张开受到绑缚,艰难地支撑着身体,颀长的双腿无力地微曲着,整个人被摆成了一件完美无缺的工艺美术作品,同时也完全失去了生息和动静。
动感的火光急剧地摇曳绽放,企图唤醒他似的不断掠过那张更胜雕塑的精致面孔,最终却反衬得这具身体更加寂静冰冷了。
艳丽的火苗吐出万道红舌,哔剥的火星如烧红的黄金砂粒般向外飞腾,青烟蒙蒙弥漫,唯有克里斯蒂亚诺安静地被挂在十字架上,像是被凝固在了持续流动的时间里一般。
他已经死了。
克里斯蒂亚诺不可能陷入这种无声无息的死寂中。那样元气充沛的人,那样炽热的生命,即便在熟睡中,即便在孤僻的独处中,她也永远能从波平如镜的表象下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夏季般旺盛的活力。
除非,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克里斯蒂亚诺死了,她的爱人、她的缪斯、她的太阳死了。想都无法想象出来的,最可怖的惨剧竟然发生了。
大火烧熟了周围的空气,她却在寒冷中哆嗦颤抖。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血液在头脑里发疯似地奔涌窜动,使她头痛欲裂。钻心的剧痛凌迟着她的精神和ròu_tǐ,她毫无血色的脸渐渐变成了哭泣的惨相,但她最后没有流出眼泪,而是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大笑。
她笑着笑着,崩溃地抱住了正经历着四分五裂似的脑袋,浑身的气力都被吸走,两眼无神地望着火中的克里斯蒂亚诺。
那一身浮夸的名牌衣饰完好无损,与基督殉难的古典悲剧理应毫不相容,可是,专属于克里斯蒂亚诺的那种热烈鲜明的色彩,此刻竟完全重写了圣子的概念。在毁灭的大火中,他看上去美得令人心碎。
克里斯蒂亚诺是极致的生之美,她本以为,这意味着他的美必须定格于张扬的青春生命中,没有任何转圜退步的余地,而如果有任何彼此性质不相吻合的东西掺入了进去,就会使得他的美全盘沦陷溃败。
然而,看来当一种极致的美,彻底地转换成一种与它自身性质截然相反的东西的时候,那种美也会随之转化为另一种极致,正如他由动转静时,那活色生香的生命之美也就立刻变为了使人窒息的静物凝固之美。一种原本很热闹的东西一旦静了下来,那种寂静的力量也会比与生俱来的沉寂要强烈百倍。
活火,琐罗亚斯德教崇拜之物,因变化的性质被赫拉克利特视为万物的本原。克里斯蒂亚诺,人间最华丽奢侈的造物,因至美而注定长存不朽。一者是永恒的变化,一者是永恒的美,一动一静的双重绝境。
她美丽的克里斯蒂亚诺,很快就要完全从地球消失,回到天上了。
他说他爱她……他们是相爱的恋人,理应是一元化的存在。
可是他却这样死了,以最后一幕华美到不可理喻的悲剧画面为恒久的终结。而她自己,却要独自回到疮痍满目、没有出路的现实世界,承受无休无止的折磨,还永远地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一切都完了。她所钟爱的阳光,如果再也照不到克里斯蒂亚诺身上,也就失去了意义。世上没有任何鼓舞可以再令她活下去了。
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她再也无法忍受生活,渴望能立即被烈火焚身,挫骨扬灰。
然后,她脸上便渐渐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她不会和克里斯蒂亚诺分开。死亡总是不可避免的……但她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就不必再受苦受难。如果死之迷狂是人生真谛,她就马上去死,随他共存亡。那样的话,从今以后他们也能真正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维度恒久地相伴了。
决定与克里斯蒂亚诺一起投身于灭亡后,她不再为丧爱而悲痛,而感到了深深的陶醉:她和他,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将被共同的大火烧毁,在共同的命运中真正成为一体,他们会永远属于彼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生的力量倏然复苏。
——克里斯蒂亚诺动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以后,顿时大惊失色。
“操,操,操。”他骂骂咧咧地在十字架上拼命挣扎,手上的绳索却纹丝不动,“操,操,操!”
他没死,他还活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头晕目眩,不可思议。
从起火到他苏醒,似乎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实则却只有短短几个瞬息,她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但危急的情况不容她多发呆一秒,保护克里斯蒂亚诺的本能也迅速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