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佣人来说,这间客场宽敞明亮, 足可堪称奢侈, 然而她向往的是另一间房间——确切来说,只是爱人睡的那张床。但她无法再肖想了。
因为她不再是因为被克里斯蒂亚诺所爱而身价百倍的安娜丽塔,而是卑微沉静的伊莎贝尔。
不过从这一天起,她还是时时感谢上帝赐福, 为这难得快活的日子。
过了两个寒冬,她终于又住到了和天堂近在咫尺的地方,日夜寒暑也全然不再重要了, 只有情思绵绵。
她也不再是小克里斯蒂亚诺的母亲,可是她还是为照顾他而快乐——他越大就越像他的父亲,开朗可爱,腼腆善良, 她也就越爱他。这漂亮的小人是她爱人的骨肉, 是另一个无忧无虑的他。但与父亲不同的是,他是那样幼小, 那样稚嫩,他需要她,依恋她。
自从头两日的生疏过去,他就同她如胶似漆了,总缠着她给他讲故事, 唱歌,弹琴,玩游戏,教他读书,常常叫她一天也做不成别的事,却也乐在其中。
而克里斯蒂亚诺给伊莎贝尔的幸福更短促,刺激也更致命。
本来她想这次完全改掉以往的坏毛病,以最纯洁的心态去爱他,可是光是面试那天的考验,就唤醒了她ròu_tǐ里沉睡的危险意识,此后,无论她怎么努力抑制,它们也总是蠢蠢欲动着。
她不敢有任何越轨的举动,也不敢作出任何会让他怀疑她意图的行为,只能偷偷地看他飞扬的眉、俊挺的轮廓,然后浮想联翩,被动地期望他真的还会想要她,给她一晌贪欢的最后机会。
在大学里,她多了不少追求者,大街上也总有人忍不住扭头看她,令她也有了些自得,可是在克里斯蒂亚诺面前,她却总是一败涂地,垂头丧气。
他对她很亲切,很友善。
早晨,他向她微笑,用那双暖棕色的小鹿眼向她投去一道明朗而快活的光芒,然后轻快地向她说早安,令她有喜泪纵横的冲动,恨不得把那句“早安”从声波里抓出来,虔诚地亲吻供奉。他也会好心地问候她,关心她的咳嗽,并感谢她的付出,而她表面平静,心中却为每一份微小的善意而受宠若惊,激动满怀。
但也仅此而已了。
即便同一屋檐下,他对她也没有产生什么兴趣,或者即使是有,也不足以让他付诸行动——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而能像她一样全心全意把儿子照顾得妥妥当当、笑容满面的人,却难得再找,他必然想要她安守本分。
更糟糕的是,某个晚上,克里斯蒂亚诺没有回家。她隐隐明白,他多半是躺在了某个陌生女人的床上。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她的心就抽缩起来发疼,怎么也睡不着觉,在黑暗中久久无眠。
那天夜里,她忍不住起床,偷偷溜进克里斯蒂亚诺的房间,接着偷偷用脸摩挲他穿过的衣服,深吸他的香味,再躺在那张他躺过的,而且曾有无限销魂回忆的大床上发呆。直到夜半时,她偷拿了他常用的一瓶香水,喷洒在自己的枕头上,然后终于闻着他的气息安然入睡,仿佛他正躺在她的身边。
她对他的爱始终是那样专注,强烈,彻底,而且这回,伊莎贝尔除了这份爱别无所求,一无所有。
尽管非分的yù_wàng不免苏醒,然而她命不久矣,好不容易找回天国之路,站在她面前的爱人是如此神圣纯洁,于是她很快又会在自责中扼杀那些野兽的感情。
至不济,她至少还能抱着小克里斯蒂亚诺,得到足够的慰藉,稍稍缓解为爱情而煎熬的厄运。
这一夜,悠扬的琴声在大屋内渺渺流动。
伊莎贝尔面色沉郁黯淡,白皙的手指却在黑白琴键上轻盈地跳跃弹奏,弹出与心境截然相反的欢快旋律。
克里斯蒂亚诺今天又出去了,而且她猜到是为什么。她痛恨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又难以不气恼他宁愿在外浪荡,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但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也是她的选择。
今晚,她至少还能在睡前看上他一眼。
小克里斯蒂亚诺突然爬上了琴凳,短胖的小手指跟着她胡乱在琴键上敲击。
她微微一笑,将他抱到膝上。“喜欢这首曲子吗?”
小克里斯蒂亚诺连连点头。“喜欢。”
“那我教你弹。”她柔声说,抓起他的两只手,在琴键上敲出一个个音符。
小克里斯蒂亚诺咯咯直笑,乐不可支。
她一边陪他弹琴,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有跟爸爸说,你想要他今晚回家陪你睡觉吗?”
小克里斯蒂亚诺立即点头:“说了。”
她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了些利用他的愧疚感。“谢谢,克里斯蒂亚诺。”
“没关系,我也想爸爸回家。”小克里斯蒂亚诺说,狡黠地使了个眼色,“我还说,如果他不回来,我就不睡觉。他马上就答应我了。”
她失笑道:“你太棒了。”
小克里斯蒂亚诺却又天真地问:“但为什么你不能自己跟爸爸说,你想要他陪你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