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腊月初三。
楚茗昨夜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燕承启他这两天偶尔断断续续的腹痛,可又怕燕承启那里根本不在乎他这个影子,怕是自己自取其辱。
他心里是慌的。
这才九个月多一点,还没到该出生的日子,他是真的害怕这个孩子有什么意外。
楚茗想了一整夜,最后每每想到那些丹青,想到那两情相悦的人,就愈发觉得自己不该在此时阻拦燕承启。
他从来不是随心任性之人,许是作为兄长,兼之家父早逝,从小担了太大的责任,所以养成这样硬抗隐忍的性子,也不知是幸是不幸。
所以,这天清早,他早早便起了床,亲自为他挑选了一套宝蓝色的杭绸夹袄,亲自掸去灰尘,放在一旁的梨花木架上,又取出一双靴子,摆放在床前。
做完一切,他有些呆呆地看着那袍子上的刺绣,那绣的是祥云图案,一针一线尽显精致。
如此甚好,楚茗突然笑弯了眼,他忍过腹中一波疼痛,暗自想到,这件袍子,他穿上定是丰神俊朗,潇洒伟岸。
倒也配得上那如珠似玉的人。
日头渐渐升起来。
整个上京苏醒过来。
“予玥——”
他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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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楚茗根本吃不下东西,早膳时分只是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拎着筷子在饭碗里戳来戳去。
他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燕承启,把挽留的话都尽数咽了回去。
他今日与往常不同,很是兴奋,眉眼间自带一种飞扬的神采,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如同一汪秋波,万般柔情,楚茗忍不住就思绪乱飞,加之腹中绞痛,扰得他脑子更加不清楚。
燕承启在用完早膳后,也看到了楚茗难看的脸色与紧咬的唇瓣,忍不住担忧道:“予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楚茗摇摇头,一手暗自放在后腰上支撑自己站着,挨过一阵绵长的疼痛才开口强笑道:“我没事……殿下,今日早去早回……我等你。”
燕承启换上宝蓝色的夹袄,点头应和他,然后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佩下垂着的流苏,便出了门去。
楚茗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气,咬牙从柜中取出一件银灰色毛领的大氅,追了出来,正看到燕承启吩咐人将一红木漆箱子抬上马车。
楚茗逼着自己不去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是抖开那件大氅,温柔地道:“外面天气冷,你披上罢。”
燕承启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撒娇似地道:“予玥,你给我披上罢!”
说完照顾楚茗似地微微弯了腰,一副乖张的模样。
楚茗捏紧了毛领上柔软的毛,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咬得腮帮子都泛着酸意,最后还是挨过这一阵疼痛,伸手抖开了大氅,披在燕承启肩上,又找出领口的绒带,为燕承启系了个结实的结。
“好了,”楚茗眉眼弯弯,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的过分,“我的夫君今日也一如既往地俊俏呢。”
燕承启挺起腰板,眼中带笑:“那是!本宫什么时候不俊俏过?你不知道,以前我小的时候,母后抱我出去,宫妃们都抢着……”
“好了,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楚茗开口打断他,伸手推了他一把。
燕承启顺着这股力道回了头,走向马车,踩着脚踏掀开车帘。
他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楚茗那个背影。
孤寂的气息那么浓,一身青衣独自缓行在残雪之上,步伐似乎有些蹒跚。
燕承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逼迫自己回过头。
他以为这是和太傅最后一场酒宴,今日去便要同太傅断个干干净净,从此便一心待一人,同楚茗好好地过下去,心里不必压着那样多的歉疚与不安。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回过头的决定,让他痛了一辈子,也让楚茗痛了一辈子。
楚茗在自个儿的书房批着折子,看到一道不同寻常的折子。
折子上竟然奏禀……七皇子燕腾青在绥城,敬州,泷城等多地密谋练兵,在匈奴之地暗自购买战马,还勾结边疆驻守的兵马大元帅李慎,与其举止亲密,多行酒席,宴会之乐,交往甚密。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
楚茗用朱笔立刻批奏急阅,将这折子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就送给小厮带进宫去,腹中的疼痛愈演愈烈,他根本在椅子上坐不住,一股浓浓的疲倦扑面而来,席卷了他全身。
楚茗离开了书房,颓然地倒回寝殿床上,心里漫上一阵又一阵的孤独和空虚,心里像是漏了个口子,大风穿透,吹得他心底凉成一片。
他刚刚多想将他留下来,将他的手放在高隆的腹部,告诉他,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央他留下来,陪着他,不要去陪他的心上人。
可是他站在什么立场来要求他?是一个即将离开的妻子?还是他孩子的爹爹?亦或是同床共枕过之人?
一开始便是输了,无论如何也赢不回来,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编造的梦境,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一个错付真心,自作多情的影子。
楚茗简直想要放声大笑,他感受到腹中的坠痛拉扯着,像是一把钝刀用力地磨开他的血肉,从里面汹汹而来,他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甚至连喊叫的力气都失去。
他伸手安抚了一下肚子里躁动的孩子,感受到那里微高的温度,孩子的踢打透过指尖,传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