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死后亦无处容身,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兰开斯特心想,所以加西亚才想着要回到这个地方,好守在他的身边吧。
这个令他心爱的红发少年如此痛苦的地方,为了那个紫眼睛的异族人,加西亚还是回到这里来了。
纵使他憎恨,他诅咒,他奋力抗拒着这种命运,他最终还是回来了。
回到这里,做一个永远的孤魂野鬼,做一个天国下的守墓人,永生永世。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悲哀。明明这个白色的王城是加西亚和兰开斯特最想离开的地方,他们两个却都回到了这里,留在了这里。
加西亚为了萨珊,兰开斯特为了加西亚。
兰开斯特原以为自己会终老于东方,也变成一个孤魂野鬼,骨头随便就扔在耶路撒冷的城墙下,就跟加西亚一样。
无论结局如何,他再也没有什么所谓。
直到1162年。
1162年鲍德温三世在从亚美尼亚回耶路撒冷的路上忽然重病,到达耶路撒冷王宫的时候已近弥留,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突然。
耶路撒冷在国王的手中强大繁盛,他病危的消息传来,十字军立即包围了耶路撒冷王宫,以防止发生政变。
圣殿骑士团的高层也进入王宫待命,虽然如此,但兰开斯特完全没有想到国王会在临死之时传唤他的名字。
但是国王却是叫了他。
兰开斯特走到国王的床边,其他人都退向远处。
“陛下。”兰开斯特跪在床边。
小鲍德温用已近浑浊的眼神看着兰开斯特:“你是谁?”
兰开斯特知道国王其实已经不再清醒,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传唤的是谁。
“在下是圣殿骑士团首席骑士,兰开斯特。”
国王露出迷惑的神情,他眼神定定地看了兰开斯特一会,然后忽然问,“你找到那个墓了吗?”
兰开斯特一愣,明白过来,点点头。
国王一瞬间毫无保留地显示出异常悲伤的表情来。
弥留之际的人再没有能力去伪装和掩饰什么,小鲍德温红着眼睛,开始像个孩子一样抽噎,“加西亚,你在这里吧?你到他身边去了……”
国王一面哭,一面对兰开斯特说,“加西亚,你是对的,这不过就是一座建在坟墓上的城……”
“陛下,您认错人了,”兰开斯特被国王抓住了手,“我不是加西亚。”
国王冰冷的手用力抓住兰开斯特,手指将兰开斯特的手背抠出几道血口,“我嫉妒你……加西亚,你知道吗?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国王军,圣殿骑士团,教廷……我只要坐在这里,戴着王冠当囚徒就好了,你死了,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我……”
“陛下!够了!”兰开斯特用力地摇晃国王的肩膀,企图唤回他的神志来。
“剑!”国王眼睛一亮,“那把剑!把那把剑拿来……”
兰开斯特皱眉:“什么剑?”
站在远处的国王近侍赶紧快步上前,将置于国王床边的衣饰架上的一把白色的长剑取下,递给国王。
小鲍德温接过剑,然后将那把剑塞进兰开斯特的手心里,“这把剑是个诅咒,加西亚,把它毁了!还有这个城,这个王国,这整个世界!”
国王的眼睛里闪着激动而狂躁的光彩,亮的惊人,剧烈地气喘着,嘴唇泛出紫色,兰开斯特赶紧叫来医生,然而不过一会,国王挣扎着喊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便再无声息。
兰开斯特看着那把剑。
这就是那把耶路撒冷国王剑。
闻名遐迩的,至高无上的,代表着王中之王的,神赐之剑。
雪亮的剑脊上,用拉丁文铭刻着:“耶路撒冷的王,信仰扞卫者,和圣墓守护人”。
圣墓守护人。
“原来……真的是命运啊……”
兰开斯特松开手,那把天下至尊的耶路撒冷国王剑,被他一松手掉在了脚下。
这一切,何其可笑。
他们所有人,何其可悲。
兰开斯特静静地站立了一会,然后跨过那把剑,大步走出耶路撒冷王宫。
兰开斯特带着加西亚回到耶路撒冷,然后在耶路撒冷待了十二年,十二年后,他将加西亚一生中走过的那些地方一一都走过,经历过,体会过。
从安茹开始,罗马,米兰,基辅,亚历山大……
然后君士坦丁堡,埃德萨,安条克,大马士革,耶路撒冷。
就像画出一个圆形的轨迹,一切又回到起点。
之后,兰开斯特重新回到英格兰。
已经是兰开斯特公爵的银发骑士走进英格兰的王宫。
此时,国王刚刚从他的贵族议会上离开,一个人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兰开斯特沿着走廊向国王走去。
他看到那个已经三十多岁的红发男人蹲在地上,他的脚边围着几只花色各异的小猫,正叠在一起玩耍。
国王从中间抱起一只白色的小猫,一本正经地跟小猫说话:“加西亚,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父王和母后在打架的时候,你不要掺进去闹……”
看着这一幕,那种针刺的感觉再次浮上兰开斯特心头——
哀伤,痛楚,寂寞,怨恨,怜惜……
世间一切可以描述、以及无可名状的悲哀,兰开斯特终于都一一理解,他很想大声询问一句:
他们所有人里,又有哪一个人,得到了幸福?
这时,国王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