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粉面的公子哥,阿海素来是难以产生好感的,可惜涂延不知中了什么邪,对那人念念不忘不说,还叮嘱他们几个平时多加留意孟成蹊,一有状况要及时向他汇报,搞得好像将那人当成什么宝贝一样。
扯过报纸,阿海沉下脸闷头读了一阵,越读脸越黑。把报纸揉做一团塞进裤袋里,他拉着仙儿进了屋里。
“丫头,今天报纸上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跟你延哥提。”阿海板着脸朝女儿吩咐道。
仙儿毕竟心思单纯,不免惊诧地问:“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问你,你想要你延哥好好的,还是要给他添麻烦?”
仙儿犹豫了一下,说:“我当然要他好好的。”
“那就不要再问那么多!我们能顺顺利利走到今天,涂延不容易,兄弟们也不容易,倘若涂延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扰乱了计划,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你明白吗?”
仙儿虽然有疑虑,可瞧见她爹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只好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道:“明白。”
阿海站在原地默默思忖一会儿,返回院子里点火,眼睁睁看那团报纸烧成了一团灰。接着,他穿上一件半旧不新的深蓝色夹袍,出门给弟兄们发电报去了。
傅司令最近有些要发疯。
南京那边的电话一天天催命似的打过来,紧盯着他追问办案进程,他却连胡一鸣的一根毫毛都没能摸到,实在是够得上窝囊废的名号了。傅啸坤心急如焚,一面广撒大网继续搜索胡一鸣的下落,一面加强了对李励的逼供力度。
然而那李励似乎真有钢铁意志一般,在十余天的严刑拷打之下闭紧牙关浑不动摇,审讯官用尽千方百计,竟是没办法让他张嘴了。既急且怒,傅啸坤耗着耗着终于上了火,嘴巴里长出一连串燎泡,痛得他连喝水都要龇牙咧嘴。
傅啸坤一贯奉行“老子过得不好,其他人也别想过得好”的人生宗旨,他嘴里嘶嘶吸着冷气,大手一招呼,命令对李励实施电刑。
这下李励领教了非人的严酷折磨,他在电椅上痉挛成一条没有骨头的虫子,每一次电波来袭便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那个铁骨铮铮的英雄李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拖回牢房之后,他许是怕自己意志不坚,半夜里用一根皮带结束掉了自己的生命。
李励这一死可谓出乎傅司令的意料,不过他破天荒地没有气急败坏,而是让士兵拖着李励那不堪入目的尸体,展览似的在孟楚仪那帮人面前走了好几趟,干脆把好几个胆小的吓晕了过去。
新一轮的审讯再次开启,这一回开展得颇为顺利,有个惜命的胖子先屁滚尿流地招出了他所知的讯息,后来又有两名大学生在拷问下屈打成招。
傅啸坤从千丝万缕的口供中摸出线索,不动声色地布置下去,胡一鸣于几天后在一列南下的火车上落网。
傅啸坤剿匪有功,上级对此大加赞赏,不仅拨出大额军饷以兹鼓励,南京方面甚至要为此筹划表彰大会。傅司令只笑纳了钱,谦逊地婉拒了表彰,他向来只对实实在在的好处感兴趣。
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傅司令是大大地扬眉吐气了一把,他兴高采烈地给众人放了半天假,还点兵点将地选了百八十号人,随他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华懋饭店吃宴席。
就在众位丘八闹闹腾腾胡吃海塞之际,一位不速之客忽然闯了进来。
傅啸坤看着面前因为连日奔波而明显露出单薄相的孟成蹊,心里莫名其妙有几分心疼,他故意把眉毛一拧,站起来粗声粗气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孟成蹊垂下眼帘淡淡回答:“你不肯接我电话,司令部又拦着不让进,我便一路跟你们的车来了这边。”
“嚯,你倒是越来越有长进了,没请你的客你也硬要往上凑。”傅啸坤表面上冷若冰霜,声音却透出隐隐的笑意。
孟成蹊心中一刺,自觉受到了嘲弄,脸上的颜色登时不太好看。这时一旁的李洪是个有眼力劲的,亲切地挽了他一步步往座位挪:“孟公子,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两口,反正今天司令请客,不吃白不吃嘛。”
傅啸坤一个哂笑,竟然对此不置可否,还扬手叫来侍应生加一副碗筷。新的餐具放在了他和李洪之间,孟成蹊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孟家一落魄,孟重迁昔日的那些人脉就像风吹过的肥皂泡,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些天孟成蹊为了孟楚仪的事情又跑了几次魏副市长家和汤局长家,结果都以吃闭门羹收场。他实在没有办法,这才破罐子破摔地来吃傅啸坤这棵回头草。
一屋子的军官搞不清孟成蹊的路数,见他无官无职却能挨着司令而坐,打扮得又比一般人花枝招展,那一道道射向他的目光就变得暧昧和意味深长了,也有人指着他开始窃窃私语,他不用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孟成蹊只感觉数万根针在他身上密密地刺,耳边闷雷似的轰隆隆作响,不自在极了。他把杯盘往前一推,侧过头对傅啸坤说:“傅大哥,我今天来是为了楚仪的事,楚仪她……”
“诶,成蹊,”傅啸坤大声制止了他的话题,像是说给桌上所有人听的,“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你有什么话,留着饭后咱们再说。”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立刻忽略了孟成蹊,一个个举起酒杯赶集似的来给傅司令敬酒,狂轰滥炸地朝他溜须拍马。傅啸坤在潮水般的赞美声中,喝下了一杯又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