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那么一说,沈慕枝感到有些下不来台,只好搓手尴尬道:“小弟是怕你为难,对沈家来说,跟谁做生意都不搭界的。”
“我为难个鬼啊,”傅啸坤把手肘撑在茶几上,露出生意人坦荡的贪婪面目,“只要他不拿我卖他的枪指着老子,管他什么军什么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弟台啊,做人就好比撑船,要随着水势,顺势而行,这个道理你晓不晓得?”
傅啸坤又开始说起他那套处世哲学,沈慕枝虽然不甚认同,但无心与他争辩,于是哼哼哈哈地响应他。之后,两人就运往西北的军火运输线路做了一番讨论,傅啸坤拿出一张纸勾勾画画,算是把方案定了下来。
沈慕枝将路线图仔仔细细折好,揣进衣服内兜里,这才有了闲暇去喝那杯半凉的茶。半盏茶喝进肚子里,他忽然毫无预兆地问:“咦,成蹊今天没来为羡山兄庆生吗?”
听到这话,不光是躲在书桌下的孟成蹊,连带傅啸坤都吃了一惊。傅司令掩饰性地摸摸鼻子,冷哼道:“他来不来也算个事?不足挂齿的小玩意儿,我懒得叫他。”
“这样啊,”沈慕枝像是很意外地叹了口气,随后眼波微动,探身朝傅啸坤说,“我原以为羡山兄对他有意呢,约摸是我看走眼了。”
傅啸坤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要抽不抽地叼在嘴里:“我对他的那点意思怎么及得上老弟你对孟家的上心程度?”
“老兄这话有何深意?”
沈慕枝一脸困惑地仰起头,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孟家码头那场火是你找人放的吧?”傅啸坤手指夹起香烟,一张饱满的嘴唇上下翻动着,“我明白你供出沈楚仪是为了帮我缉拿共’党,可你接下来的动作是何目的?难道说让孟家破产对你另有好处?”
沈慕枝瞳孔微缩,他扭过身,夸张地朝傅啸坤作揖道:“真是什么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啊。”
他们所说的每个字,落在孟成蹊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他抱住膝盖屏息偷听着,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他又听见沈慕枝模糊地笑了一声,说:“孟家破产于我自然没有好处,我只是看不惯孟重迁那样的伪君子罢了,所以想着把他从名不符实的位子上赶下来,让他看清自己的卑劣。”
傅啸坤隔着香烟的云雾看沈慕枝,越发觉得他阴森森的不像个活人,半开玩笑道:“嚯,看不惯就要往死里整啊,你小子真牛,我以后可不敢教你看不惯了。”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孟成蹊脑海中的拼图一块块拼凑了起来,沈慕枝前前后后的一切行动变得清晰、阴险、别有用心,他几乎可以断定,当初对方同自己谈情说爱也是一桩阴谋。
那些意乱情迷天花乱坠的美丽过往,那些若即若离欲盖弥彰的起伏情欲,甚至每一次不期然的相遇,那人投过来的每一个眼神,都是假的。他所作所为只为了剥夺,剥夺自己和家人的全部。
接下来的声音孟成蹊听不见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酸涩的热气填满,脑袋里像扎了成千上万的钢针,疼痛欲裂。他忍得辛苦,稍一放松就要哀嚎打滚,他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不会弄出声响。
孟成蹊的十根手指痉挛着插进地毯里,活活要把地毯抠烂,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破损渗血。恨,太恨了!他从没有如此深刻地仇恨一个人。沈慕枝残害自己的亲人,撕裂自己的家庭,欺骗自己的感情,还摧毁了他的希望,简直罪大恶极。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放过呢?除非他孟成蹊是全无思想和爱恨的行尸走肉。他浑身颤抖着,双手鲜血淋漓,心里做出了决断。
宴会结束已是午夜时分,傅啸坤带着一身酒气,筋疲力尽地回到楼上卧室。
房间的灯发出懒惰的光,孟成蹊蜷成一团缩在大床上,以一种极不舒适的姿势,睡得无声无息。他的脸异常苍白,透明得仿佛能看到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可是两腮却是红扑扑的,像在宣纸上晕染出的两片胭脂红。
傅啸坤轻手轻脚走近了,垂下眼帘痴痴看了床上的人许久。看着看着,目光涣散起来,他的心思飘得很远。他想起阿泽生命中最后的两年,也是这样白皙、瘦削、楚楚可怜,因为那该死的肺病,两颊总是泛出不正常的潮红。
阿泽代表了他最初的心动,也是他短暂青春的见证,如同一枚悬在他心头的纪念章,无关美丑,不老不死,永远熠熠生辉。
他心中犯起迷糊,把孟成蹊和阿泽混在一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魔力之手,将他们合二为一。傅啸坤在难以置信的愉悦感动中,缓缓俯下身子,粗糙的手指划过那人的脸庞。这一碰,孟成蹊醒了。
“唔,你回来了……”他睡眼惺忪地扭动身体,手从被子里钻出来要去揉眼睛,可那手指看起来格外臃肿笨拙。
傅啸坤眸色一暗,抓起他缠了纱布的手问:“你的手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不要紧,”孟成蹊用力挣了挣,从傅啸坤掌心抽出手,遮掩地背到身后,“走路不当心摔了一跤,蹭破点皮而已。”
哪有摔跤光摔破手指的?傅啸坤无意戳破他不甚高明的谎言,他唤来仆人往浴缸里放热水,转过身一件件往下脱衣裤,直到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他才一声不吭走进卫生间洗漱。
孟成蹊听着那哗啦哗啦的水声,脑子昏沉,差点又要睡过去。这时傅啸坤洗完澡,穿一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