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去了趟程公馆。他是凌晨两点到的那边,程公馆附近的人像是不用睡觉一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隔着一条巷道,他看到了程家大宅发出的熊熊火光,救火的人们提了一桶桶水徒劳地扑火,消防车滴滴响着从他身边经过。
孟成蹊不再自我欺骗,一切再明显不过,程老板这回是真的搞砸了。
他痛苦地一拍脑袋,铺天盖地的挫败感差点将他打倒,可惜眼前的人们来来去去,奔跑着、吵闹着、哭着、笑着,没有人理会他那微不足道的伤心。
他转过身,情绪极坏地往人群外走去,边走边唉声叹气,直到有人在路上叫住他。
李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拽了孟成蹊就走,二话不说把他推进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汽车。
“你怎么在这里?”孟成蹊如梦初醒地问道。
李洪双手转动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司令派我来找你。”
汽车加足了马力,突突叫嚣着,像一尾黑色的鱼,融进了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第70章
直到车子开进了法租界,孟成蹊才渐渐回过味来,一股不对劲在他脑海里升腾,傅啸坤既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踪迹了解得一清二楚呢?而且在这个时间点,李洪怎么能找上这里?难道说……
他赶紧打断自己的思索,沉默如金地盯住李洪那黑油油的后脑勺,一盯就是许久。而这个李洪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忽然朝他开口道:“孟公子在想什么?是有问题要问我吗?”
孟成蹊做贼心虚地别过眼睛,显出沉毅的样子:“不不,我无话要问。”
李洪嗤嗤笑了,停顿几秒后他又接上道:“孟公子没有想说的,我们司令倒是有句话要我捎给你呢。”
“哦?他说的什么?”孟成蹊顿时打起精神,准备洗耳恭听。
“司令说,咳咳……”李洪像个传旨的太监似的,阴阳怪气清了清嗓子,方模仿傅啸坤的语气道,“瞎胡闹!你当买凶杀人是去菜市场买菜呢?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嫌命长的话来找我,老子送你吃枪子!”
李洪说着舔舔嘴角,末了不得人心地又加上一句:“没了。”
孟成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他羞恼交加地将身子前倾,质问李洪:“你们跟踪我?混蛋!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哎呀孟公子,别乱扣帽子行不行?”李洪把脖子一缩,老妈子似的苦口婆心说道,“我是奉了司令的命令保护你,跟过你几天,可是你摸着良心说说,我有碍着你什么事没?还是我出卖过你的某个计划?”
孟成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觉得五内俱焚,但实在找不出反驳李洪的理由,只好拧眉不情愿道:“没有。”
“这就是了嘛,咱们司令在今晚之前也不知道你要杀的是沈老板,见你出入程靖南府上,我们只猜你要雇人动手。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连沈慕枝的命你也敢去取?”
孟成蹊冷着脸,抿紧嘴唇一言不发,这边李洪却絮絮叨叨个没完:“放心,房子是程靖南自己人放的火,那群孙子跑得可快了,沈家根本抓不住他们,想必不能把人怎么样。倒是你,接下来你就别出门了,安安分分在家待几天,还嫌事情不够乱的?”
“沈慕枝知道背后的人是我了?”孟成蹊木然问道。
李洪哈了一声,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然是不知的,否则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我的车里?”
孟成蹊听到这话,稍稍安心了一些,把汗水浸湿的手掌用力在膝盖上蹭了又蹭,可是右眼皮却开始不合时宜地跳起来。
李洪根本不懂他的心情,以为他还在为跟踪他的事生气,故而张口闭口不忘替傅啸坤说话:“你也不要记恨我们司令,他这人就是说话难听,其实待你很是不一般呢。”
对于这个话题,孟成蹊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便把头扭向窗外,装聋作哑不再说话了。李洪自说自话了一阵,见无人捧场,内心尴尬而寂寞,于是一鼓作气把车开得飞快,将孟成蹊送回了孟公馆。
后面几天,孟成蹊果然如傅啸坤所愿,像坐月子似的闷在家里,连自己房门都轻易不出。除了每日研究阿明买回来的十几份最新报纸,旁的事情他是完全无心过问。
但这报纸越看,他越感觉到怪异。沈慕枝遇刺这样大的新闻,全上海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居然没有一家报纸敢于报导,这怎么不教人怀疑是沈家故意压下的消息?而他通过多方渠道打探,发现沈家并没有出动人力大肆追捕程靖南及其弟子,对随从阿贵的死也是三缄其口,竟是悄无声息地要把这事情翻篇了。
孟成蹊心惊肉跳地熬过四天,没能等来沈慕枝的兴师问罪,倒是在第五天晚上等来了傅啸坤的光临。
彼时是夜里十一点多钟,孟重迁夫妇早早歇下了,孟成蹊也躺在床上酝酿睡意,阿明突然闯进他房间,急吼吼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说是有客人找。他匆匆换上衣服下楼,在大门口对上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傅司令,气不打一处来:“这三更半夜的,你又发哪门子疯?”
傅啸坤刚和部下们喝完酒,带着飘飘然的醉意朝他道:“你自己那么多天不理睬我,就不许我来看看你?”
孟成蹊无奈地叹了口气,拽起傅啸坤的一只膀子就往里走,边走还边回头朝对方嘘了一下,极轻地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