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何欢兀自抬头却没有看他,而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当初跟你回来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一股子邪火在姚期心里上蹿下跳,他还没来得及镇压就听到何欢又说,我不是那种小气到会阻止长辈结婚的人。
他低声说的三言两语把姚期从一阵躁动中拉回来。理智回笼,姚期出言接上,说,我知道,否则也不会有兄长和嫂嫂的婚礼,我们也不会认识。
何欢不语,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传达到对方耳朵里。他撑着地站起来,勉力站稳。
姚期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一句“大小伙子干嘛老躲起来”还没出口,何欢就毫无预兆地倒了过来。情急之下何欢揽住他的肩膀抱住了他。
顺势抱住,却很久都没有松手,反而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攀在他颈间的双臂。
两个小时运动下来,何欢的体温略高,衣服上还粘着淡淡的体味。
姚期愣住,良久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何欢若无其事地松开,只抓住他的胳膊作为支撑,说,可能是骨裂。
絮絮叨叨废话了这么久,姚期低头才发现何欢的脚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肿成了猪蹄。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将眼前人打横抱起。何欢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背后的衣服,然后任由他抱着,因疼痛而显严肃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记得,姚期带他回家时说过的那句:你可以永远靠在我肩膀上。他一直记得。
姚期沉着脸,将面色苍白的人送去医院,一路上风驰电掣闯了无数红灯引来骂声一片。开车跟着的江河作为善后的那一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一路陪着笑像只过街老鼠一样逃窜。
等联系好营养师健身教练将术后复健和营养调配安排好之后,江河松了一口气跟在后面上楼,想着:照我这个累死累活当牛做马的工作作风,应该马上升职加薪。
他都打好腹稿了,却在看见姚期的那一刻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医院是私立的,姚家控股百分之四十,手术室对面就是疗养室,是资本家例行公事以求心安的地方。姚期有宽敞明亮的房间不待,而是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放在膝上呈紧握的姿态。
仿佛这不是一场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小手术,而是医生和死神之间的一场拉锯战,一个不慎就是生死大事。
此生第一次,江河看见指点江山的男人因为一个本来无关紧要的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失了原本万事在握高高在上的风度。
“江河。”
本来正神游的人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震了一下,重重地“哎”了一声。
姚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红色的警示灯,一边问,我想你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
江河:???为什么我应该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我很无能嘛?这是人身攻击啊喂!
他心中的咆哮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就听姚期又说了一句,或许,你知道,怎样放弃就算成全?
不认识昆德拉杜拉斯和里尔克叔本华也不熟的江河感觉自己需要读几本关于情感哲学的书了,否则业务范围覆盖不到不仅不会加薪可能还会被免职。
受姚期吩咐,手术中打了刚刚好的麻药,痛觉感受不到但何欢整个人很清醒。他看着众人紧张兮兮地围着自己的腿打转瞬间就觉得有些无聊,没多久就睡死过去了。
那一夜,难得地没有外物烦扰,虽然睡的时间不长睡眠质量却很高,第二天醒来一身轻松。
如果没有人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头吓他的话。
何欢睁眼就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影坐在自己身边,背着月光看不清楚表情。本来是一个大块头但隐在长夜里却严丝合缝,就像一个蛰伏在幽暗处的猎食者。
本来大脑放空的何欢瞬间被吓得三魂七魄瞬间归位,压制住暴起的冲动试探着问:姚总?
床边的人不答,只无声看他。若非长夜太静耳边有轻微的呼吸声,何欢甚至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个雕塑了。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雕塑”忽然动了,伸手把墙上灯的开关按开。适应了黑暗的何欢乍一对上灯光,本能地偏过头去,又重新躺下。
姚期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一刻都没有动摇过,良久,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飘得累了。
人到三十,生活会越来越空旷,只要生命还得继续就得试着原谅自己,与世界握手言和。姚期情感淡薄,亲人朋友都是来了又走,而他不想一个人了,他想有一个人能在法定节假日陪他一起回祖宅,可以不用事先告知就堂而皇之地把对方的名字写在医院的紧急联系人上。只要结婚,以上所有都一步到位,而偌大的姚家不会养不起一个姑娘。
何欢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灯光,笑了一声,道:大叔啊,你半夜不睡坐在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姚期苦笑,说,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都没有深究的必要性,就像小时候耿耿于怀的事情后来大多会在不经意间被平静又深情地遗忘。
何欢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说,订婚快乐。
“对不……”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何欢不想知道,他闭上眼睛,一句都不想再听。
遗忘,连姚期都在劝他无声忍让。但遗忘通常不仅仅意味着宽容意味着海阔天空还意味着退让意味着重蹈覆辙。
床边的人一直沉默了很久,然后帮他把被角掖好。走出去的时候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