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对于区区太监性命的漠视简直触目惊心。身形如坚不可摧的铁打成的,面似冷硬难磨的石铸成,他无情时候就这副模样,尽管百毒不侵,却也残忍过度。
不怪人人说一句戾气过重。
虞子衿眼色从跪着一张脸跳到另一张脸,一对对的眼鼻嘴,千篇一律的敬畏。
说不清究竟玄北狠厉在先引来敬畏,还是他们愈敬畏玄北愈狠厉。
不过虞子衿决心在这时候不去敬畏玄北。他兀自走出去,走到玄北身旁去,揪住衣摆拉一拉,拿寻常抱怨口气问:“你在做什么啊?好吵,吵得我睡不着。”
玄北摸摸他的头,回神般道:“还有什么能吵着你呼呼大睡的么?”
这玩笑怪冷,毕竟玄北面上还留有挥之不去的冷酷。
“你让小今子起来。”
虞子衿指一下混在人群里跪着的小今子,“他是伺候我吃穿的,我一会儿还要去看小奶娃子的。”
玄北眼珠子一挪,冷冷看去一眼。
小今子立即识相收到眼色,一骨碌爬起来,弓背低头,双手交叠藏在袖管里,两条腿飞快迈动细碎小步走上前来。
“仔细伺候你家主子。”玄北沉声道:“再有事故,摘你脑袋。”
小今子额上沁出密密麻麻冷汗,在挨打太监微弱叫喊下又上赶着似的跪下来,连声道:奴才省得奴才省得。
“你别吓唬小今子。”虞子衿推推他,便拽起小今子往屋里蹿。
梳洗打扮费一段时辰,再用早膳一点时辰,虞子衿再要郑重出行时,外头仅余下一片空旷白砖地,连一滴血痕迹也不留。
虞子衿吃饱喝足才有兴致一探清晨大戏的究竟,他走着走着突然蹲下身连根拔起一朵花来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早上玄北做什么打人呀?”
小今子仍是没生脸似的埋头,不吱声。
虞子衿以为他没听清,耐心再问一次:“玄北做什么打人呀?打死人了么?打死了几个?”
说这话时,他全然不知以他那张白皙精细的皮囊与六岁孩童般的眼吐出这样话,堪称是这世间最最天真的残忍,简直与玄北不下一二。
小今子无端一个步子没踩准,差点整个人栽倒过去。
一而再得不到回应的虞子衿要闹脾气了,他一转身,愤愤不平瞪着小今子与身后双排宫女太监,“你们怎么谁也不理我?那还要你们这么多人做什么?”
——还不如光一个小今子跟着我,他也不要这样小心翼翼怕人告状,只得装个闷葫芦。
虞子衿不大喜欢一群人跟前跟后,却拗不过玄北放心不过他安危。不光是明眼可见的太监宫女多了十来个,估摸暗地里的暗卫更不知增添多少了。
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真以为虞子衿动怒,砰一声多个膝盖砸地,异口同声道:“美人恕罪。”
虞子衿皱一下眉头,隐隐发觉哪儿不对又道不分明。
他思来想去,决定美人不记下人过,还是快些去看小奶娃子才好。
于是众人又纷纷吐出一口浊气,无声无息地爬起来,又像个影子似的紧紧跟随着。
——真没劲。
虞子衿哼了一声,晃悠手上的花,有意高高抬起腿,一大步一大步地走向他的小院子去。
院子里头来来去去换了一批人,个个面容面生,出奇一致的也是脚下生风目中无人——不是高傲的无人,光是因着双眼顾着盯地面了,哪里有空暇映照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讨人喜。虞子衿略略看他们一眼就冲进主屋去。
“咿呀咿呀!”
牙牙学语的戈颖可真是个挑时候聪颖的角色,不知怎么提前知晓虞子衿将来,在他入门一刻就咿咿呀呀交换起来,热情似火地动动胳膊。
他正坐在冬生腿上,口含一团糊糊来不及吞下。
虞子衿有点惊喜,“他看得着了吗?”
冬生摇了摇头,“看不大清,应是听你脚步声识出你来的。他一早醒来就寻你,好哄歹哄才肯吃上两口的。这下你来得正好。”
虞子衿走上前去捏捏他的脸蛋,“你找我做什么?嗯?做什么?你这个小傻子。”
戈颖被捏得一个劲儿往里缩,却不躲,傻乎乎地笑。
冬生仿佛不动声色很仔细观望了虞子衿的神色,眉眼间浓重的忧愁少了点,淡淡地露出一个笑,十分温和无害地旁观他二人不大有趣的玩闹。
“昨晚玄北说了,会寻来天底下最好的名医来给他看病。要不了多久他能看清楚了。”虞子衿不知说给冬生听还是说来自个儿安心,嘀咕了一句:“保不准这小傻子还没发觉他看不着了,他就又看着了。等他日后长大,压根不记得有这一回事的。”
冬生但笑不语,直将笑续下去。
“他记不得,你倒可以取笑取笑他这时候一天到晚要跟在你身后跑的。”
冬生口里吐出这句,忽然怔住。她面笼上一层依稀的怀念之光,轻声道:“儿时情谊深,待得日后……就不尽然了。”
分明是思及心上人去了。
不待虞子衿言语,冬生又道:“你可用过早膳了?”
“吃了。”
“那也为你拿些点心去吧。”冬生将胖乎乎的戈颖递到虞子衿的怀里,站起身来。
虞子衿看她的身姿曼妙的背影,见她步步生莲也如舞,一时之间倒想起初见时冬生美不可收的一支舞。从前听闻铃人擅歌舞,他是不见真正铃人歌舞过的,独他一个正经铃人可惜半吊子,曾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