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沈哥想和你说对不起。”
沈顺清低着头。
曲霆很少见到沈顺清低头,在他记忆里,沈顺清从小就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在人群里总是最显眼的那个,就像孙悟空。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无声的从两人中间穿过,卷起地上的灰尘。曲霆眯起眼,见沈顺清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视线与他相对,双手不自然的交握着,动作有些僵硬。
“上周我去了g市,知道了一些你的事情。”沈顺清声若蚊蝇。
好像有灰吹进眼睛,曲霆轻轻揉着:“g市?”
沈顺清点头。
他揉得眼睛都红了,眼里晦涩感才缓解:“g市怎么了?沈哥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眼前人脸色更不好了。
g市……曲霆回想着。
g市的风和林城不太一样。林城的风又干又燥,吹得沙尘乱飞;g市的风湿淋淋的,总带着一股泥土味,尤其市海边,风都是腥的,在码头站上一个小时跟进了养鱼场差不多。
码头……陈家码头现在洋气了,舳舻相接媲美国际大港口,哪像当年鱼龙混杂……
曲霆觉得脑袋里像有啄木鸟在筑窝,笃笃笃的啄着脑神经,结合沈顺清的记者身份,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忍着头疼,不确定地开口。
“沈哥,你……调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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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月亮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从密集的高楼背后露出半张脸,偷窥着地面上的人。有野猫从巷道的转角窜过,发出尖锐的叫声,转眼消失在暗处。
曲霆站起身,略带迟疑地重复了一遍:“沈哥,你调查我?”
沈顺清正蹲着,曲霆这一站,宽厚的身躯竟像一堵墙牢牢挡住他的视线,把他笼罩在黑暗里。
他感受到曲霆语气里的怒意,像是喷发的前兆。
“不是调查,”沈顺清答得飞快,大脑高速运转,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代替词。
打听?探访?查证?
不对,都不对。
无论什么词都无法替代‘调查’二字。
他就是‘调查’了曲霆的过去,曲霆在千万个中文词汇里,用最短的时间抓出了最精准的那个。
沈顺清手忙脚乱,蹲着后退了一步。
“只是听说了一些,我去拜访一位老师,然后提到我有一个曲姓朋友,老师说他刚好认识……”
他习惯性地说着胡话,试图编造一个巧合。
曲霆这次像是听明白了,冷笑着逼近:“我家没有大到全g市皆知。”
“可能是凑巧,那老师以前也是记者,所以你家的事儿……”
“所以我家的事儿上过报纸,那位老师‘刚好’记得?”曲霆讥笑。
“不是。”沈顺清紧紧咬着唇。‘不是’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泻出来,隐忍又激烈。
“那是什么?”曲霆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顺清:“沈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说谎,但别指望我会傻乎乎的相信。”
在沈顺清一心想要证实曲霆就是曲听秋的时机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g市老师刚好讲了来龙去脉?
真是笑话。
曲霆仰起头,见明月悬空,像可耻的偷窥者,心中升起一阵烦躁:“当初是沈哥说给我一周时间。既然给我时间,又为什么要去调查?”
“是想证实我有没有说谎?还是沈记者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曲霆嗤笑了声:“或者是你口中的那位老师其实十分八卦,非要把我家的故事讲给你听?”
沈顺清急了,双手撑地直接站起来:“说了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曲霆吼了出来,吼声惊飞了藏在树上的麻雀,它们扑棱棱地飞起来,长叫着隐入夜色中。
到底是什么?
是工作本能?还是不得已?或是两者都有?
沈顺清自己都说不清。
他只知道,去g市前他对自己说:必须让曲霆承认自己是曲听秋。
他不能把所有筹码都压在曲霆主动承认上。
他必须把所有退路都封死。
不光是为了让两兄弟见上一面,他还有更深的理由。
因为曲飞。
曲飞的心愿藏得那么深,沈顺清试探过一次就闹得鸡飞狗跳,而在此后多年,那小鬼竟一次也没主动提起过。
曲飞已经游荡了十四年,且不说最后会不会执念成狂化为厉鬼;但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人间终究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曲霆是那小鬼的亲人,他问不出的心愿,或许曲霆可以。
曲霆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回林城后,沈顺清隐约感觉到自己做错了。
人活一世,大多像覆在泥土上的雪,洁白一面向上,污浊朝下。
就连他沈顺清,抱着当年的懦弱和悔意活了这么多年,最终还不是活成了外人眼中威风凛凛的沈记者?
可他不管不顾,自私地拿起一把名为关心的铁锹,把沾染泥土的那面铲起,摊在地上。
摊出了他要的真相,也铲碎了曲霆的自尊。
直觉告诉他,曲霆执意否认自己是曲听秋,或是想守住一份尊严。
或许他应该装作这一切没发生过?
或者是顺着他的意愿继续演下去?
沈顺清还没能找出答案,曲霆却突然承认了。
轻轻说着‘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的曲霆,语气里藏着那么多欣喜,眼神那么亮,照得他自惭形秽,逼得他坦白。
根本来不及思考。
曲霆的坦诚,反倒把他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