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叶孤城在一起这么多年,竟然没看见他有过几次表情变化。
但是那一天,他深沉如同平静海面一半的眼中,确实产生了点点波澜。
为什么?
嬴政想。
雪山上,冰川中有什么吗?
他想,就算是有人能够同雪能沟通冰川相提并论,那都应该是他的老师。
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如同他老师这样冰冷寂寞的人了。
大部分时候,这都是一个褒义的形容词。
但有的时候,也会变成贬义的。
叶孤城不懂人心。
他以国师的身份站在嬴政的下手,对面是吕不韦。
嬴政处于长久的沉默之中。
这种时候他一向没有办法说话。
他才十几岁,虽然已经登基成了秦王,却没有亲政的权利,国家大事被交到了叶孤城以及他的仲父吕不韦身上。
他的老师很有能力,很正确,但是却与仲父有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谁都不知道这矛盾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而嬴政也知道,他的老师一开始试图妥协过,却在仲父想要越过他专揽大权时站到了对方的另一面。
天知道他老师是怎么做的,他们一起从赵国回到秦国,然后叶孤城意外地受到了父王的赏识,甚至还救了赢异人一条命。
他得到了一官半职,并且很快向上爬。
他精准的工作以及高强的武功让他在短时间内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但是,在朝廷上,并不是人人都喜欢他的,甚至可以说,喜欢叶孤城的,只是少数。
这很难找到原因,但说实话,光是他的气质就与朝廷格格不入。
有的时候嬴政会想,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要入朝廷,明明他志不在此,他也并不想进来搅乱一通浑水。
是因为他吗?
嬴政的眼中闪过希冀的光。
是因为他成为了秦王,所以老师才会来帮他吗?
嬴政不知道真实原因,但是他宁愿这么相信。
被压抑在心中将近十年的对于父亲的渴望再一次苏醒了。
毕竟,他从小就在心底偷偷叫叶孤城父亲。
但是以他所在的位置却没有看到。
叶孤城的眼睛,还是冷冰冰的。
浅棕色的瞳孔周围,仿佛凝结了一层冰。
他在隔着冰层看人。
对叶孤城来说,睡眠已经变成了很奢侈的一件事。
他渴望能够睡眠,因为偶尔在梦境之中,他能在深海看见西门吹雪的影子。
即使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甚至看不见西门吹雪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
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没有人知道这种满足从何而来。
甚至连叶孤城自己都不知道。
但就算在梦中,他也看不见西门吹雪的影子。
叶孤城忽然想到孔子的一句话,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庄周了。
他不想看见庄周,但是他想见的人依旧看不见。
他想问问西门吹雪,他做的,都是对的吗?
叶孤城想,就算不是那么正确,他也不会放弃。
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践行王道,修炼无情道。
从一开始,叶孤城就觉得自己同无情道有些不兼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兼容仿佛因为他意志的坚定而消失了。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
他越来越像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的习惯,他的动作,他的坚持,他的艺术。
叶孤城尚且不能将杀人当做是一种艺术,但出于不知名的坚持,他希望自己能够那么想。
即使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他拥有与花满楼不相上下的理念。
他热爱生命。
朋友与朋友,知己与知己之间也是有多不同的,在对待江湖人的时候,叶孤城宽厚到了西门吹雪都要挑眉头的地步。
西门吹雪会杀了冒犯他的人,而叶孤城……
他其实不太在乎。
就算是练剑也是如此,西门吹雪与剑客之间的对决,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而叶孤城,如果对方不因为觉得被他放了一马而羞愧到自杀,一般情况下,他们都能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两个人都活着之类的。
但是现在,这有了改变。
叶孤城的剑回剑鞘。
在收回剑之前,他吹落了剑刃上的血。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血,是寂寞。
是不是与他做一样的动作,就能感受到西门吹雪的内心,就能感觉到他的寂寞?
他尚且无法视人命为草芥,却能减轻人生命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是对的吗?
叶孤城不置可否。
他还有感情吗?
在这世界,或许是没有了。
“你应该杀了他。”
叶孤城对嬴政道。
赵高跪在嬴政面前,因为他犯下了必死的罪。
嬴政在犹豫。
他虽然是叶孤城交出来的,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真传,叶孤城是绝对正确的,是贯彻法律的,是不可动摇的。
但是嬴政,很想赦免赵高的罪。
叶孤城冷冷道:“我教过你什么?”
“你知道秦国编纂的新法吗?”
嬴政道:“我知道。”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因为嬴政在挣扎。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这么痛苦。
嬴政道:“但是小高子同我在一起了20年。”
叶孤城冷冷道:“律法不可破。”
法律是建立在一切个人情感之上的。
他对嬴政道:“我教过你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