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先时见者为谁耶,源水今流桃复花。

——包融·《武陵桃源送人》】

待沈浪醒来之时,只见得自己身处山洞之中,地上尚有斑斑血迹,然而自己身上的道袍却干净整洁。

自己怎会在此处?

见得身边七星剑也都碎成了数截,心中疑惑更甚:此剑是师父亲手所赐,削铁如泥,斩妖除怪皆不在话下,世间哪来什么东西能让它断成这般模样?

出了山洞,复行数十里,只见得一片荒林,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却终究记不起来。

细细掐指算过,竟发觉自己已过了劫,身体更是如有神力般有使不完的劲。

来不及疑惑耳边便传来翅膀扑灵的声音——原是师父用来传唤的慧鸽。

怪道士算得沈浪已过劫,连放了四五只鸽子而来,书信语气一封比一封急切,似是不让人久留一般,因而沈浪虽然尚想调查自己身处于这山洞的缘由,然而师令在上,顾不得他停留,也只能将困惑藏在心里,匆匆往回赶去。

溪边来时的竹筏尚在,沈浪才刚刚踏上,竹筏便如得了令一般随着那水流而去。

风中仍有树枝吱呀作响,仿若谁人的挽留;那花瓣铺了一江的红,却是引他而走。

沈浪疑惑地回过头再看向那片树林,正要犹豫,便有异风吹来,携舟而去。

再不能回头。

14.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

徒弟命中大劫已过,做师父的自然开心得不行,晚上便摆了一桌的好菜来。

见得师父又喝醉成这般,沈浪原本还打算问问自己心中的疑惑,也只能做了罢。

虽不记得在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还记得师父说的卦语。

——只是,那花到底是何物呢?

怪道士没有追究自己法器被沈浪毁去的事情,只是见他每日里来思来想去的样子,面上不显,心里却默默叹气。

“小子,来和我比试一场,让我看看你这段日子功夫又精进多少?”

沈浪应声点头,将新炼的剑拔出。

本来就是一脉的功夫,便是一个挪身就已经知道接下来的招式,双方这般对战却有些无趣了。

怪道士忽而剑走偏锋,使了一股巧劲忽而向前近身半寸。

虽是半寸,却也是致命的距离。

沈浪面色未改,依旧那般坦然相对,也不知他是怎么躲开去的,竟以一种极其奇怪的角度往旁边一晃,剑柄将那来剑抵开,立刻就寻到了破绽。

只是剑锋正要砍去,沈浪眼角忽而闪过一抹艳色。

——一朵落花翩然而下。

沈浪整个人动作为之一顿,仿若被定了身一般。

恍惚一瞬,然而怪道士的剑已经在沈浪的胸口了。

“小子,剑术增进不少,心倒是乱了。”

“弟子……实在羞愧。”

沈浪怔怔地答道,直到现在他还未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来:那朵小巧的落花仿佛一个心魔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只要想到刚才可能会不小心砍到它,就没来由得一阵后怕。

怪道士看他许久,又看了地上的那朵残花许久,不由得又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怎么算都算不出自己的劫数究竟是什么,它就仿佛是要隐瞒的一个秘密,被人刻意抹去。

半月之后,沈浪终究耐不住内心好奇,大清晨起来,便推开了师父的房门,准备询问。

怪道士却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一遭般,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

“师父。”

“我知你所问何事,我只说一句,你绝不会想知道的。”

沈浪当下楞在了那处,欲辩却已忘言,但目光依旧坚定如常。

“诶……痴儿啊痴儿。”

怪道士又恢复作那无赖的模样。

“我就道精怪没什么好的,叫你早些除了,却总是不听。”

心下不由低低嘟囔了几句,抬头看向那个跪下来不肯走的徒弟,终究还是不忍。

怪道士将手中浮尘一掸,伸了三指道:

“我可以告诉你方法,但你必须许我守住这道观三十年。”

沈浪连忙点头而应。

怪道士将浮尘做笔往地上一划:

“七月十五,你再去那桃源,自可得缘由。”

见得沈浪躬身而去,怪道士微微地吐了口气:

“终归不过大梦一场,大梦一场。我泄露天机,天命已尽,再不能留。”

盘腿合眼,竟是坐化而去。

15.

【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秦观·《虞美人》】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魂反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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