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盛朝歌同小厮吩咐了热水,转而低头给沈安然整理凌乱的衣服,“你房间需要收拾,先到我房里去,你洗完澡再睡一会,或者等我回来给你洗也行。床头的包袱里是送你的东西,玩的时候被子盖好,不要着凉了。”
沈安然从小没怎么见过沈国公发火,此时也一点都不怕,抱着盛朝歌的腰黏糊到,“那你早点回来,说好给我按摩的”
盛朝歌捧着他的脸亲了几口,将人哄进了房间。转脸朝沈国公弯腰行了一礼,这大概是他进国公府以来,行的最为周整的礼,“国公爷,见谅。”
沈国公一反平常的冷淡神情,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事没事,交给你,我放心。”三句话的功夫就把沈安然卖给了云宫派。
傻站在一旁等了好半天的武延帝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就是阿俨的徒弟?可否与朕……与我详谈一二?”
盛朝歌不甚认真的又朝他行了一礼,将武延帝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一通,“在下云宫派宗潮音座下大弟子盛朝歌,并无名为阿俨的师父,阁下是否搞错了?”
自然是没错的。宗潮音原名宗俨,助武延帝夺得帝位后,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乃是武延帝的心腹之一。
武延帝显然料想到了他的拒绝,“并无错处,说的正是你的师父宗俨,他……”
盛朝歌突然冷声打断道,“阁下定然是搞错了,宗俨宗将军早就于二十五年前中毒身亡了,连尸身都早已下葬了不是吗?”
言语虽无形,却能轻而易举地伤人至深,比起砍在身上的刀剑,这无形无状的语言倒是更能戳人肺腑。
盛朝歌不闲不淡的几句话,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进武延帝内心深处,将他那处仅剩不多的柔软之地搅得血肉模糊。
可他到底撑住了。
就像当年一样。
盛朝歌能看出他在拼力吞咽涌上喉头的腥气,原本剑柄般笔直的脊背弯折了,身为天下至尊的威仪也在刚刚烟消云散,唯留一个悔不当初的中年人。
黑心鬼饶有兴致的用目光探寻这个人,末了突然笑了一下,“不过已故的宗将军有句话托我带给你。”
武延帝闻言眼中陡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就像是陷入绝境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线生机,就算摆在眼前的是一根一扯即断的蛛丝,也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
“‘你舍弃我得到的万里山河,可还满意?’”
年过中旬的老皇帝怔怔的看着他,目光却并非真的落在他身上。良久,褪去了天子外衣的普通男人惨然一笑,“不满意。没有你的万里山河,没有一处能让我满意。”
“‘那真是太可惜了×沽沟溃“‘没有你的这凡尘三千,真是处处都让我顺心。’”
他模仿的赫然就是宗大师的口气,想来是连这老皇帝会说什么都早有预料,才会对徒弟叮嘱的这般详尽。
却不料武延帝听了这个回答反而眉目舒展的笑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之色,轻轻的念道,“确是我的阿俨,从未变过,从未变过……”
这话轻飘的几近呓语,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清。又恰逢一阵晨风吹过,短短数字便被吹散在风里,断裂成时光里的尘埃,再也无人可闻。
鉴于背负着沈国公的情分,盛朝歌传完话也没掉头就走,反而冲武延帝催促道,“阁下可还有话要说,没有我就先……”
“有!”武延帝不待他说完,上前一步将人抓在手里,生怕他跑了一般,“请务必与我详谈,详谈!”
武延帝想问的无非都是宗大师的近况。他常年给宗大师写信,可惜这么多年一个字的回复都未曾收到。他还每年定时拜访云宫派,备上厚礼,可惜段仗义向来只请他在云宫前山喝两杯清茶,第二杯一见底就送客,半个字都问不出来。
可怜他堂堂九五至尊,真龙天子,却被段仗义赶苍蝇一样扫出门。其实段仗义本来是礼节周全的,可没想到这老皇帝人老了,皮也厚了,若不举着扫把赶人,怕是要死赖在云宫里不走,一来二去就发展成如今这样了。
武延帝还是有些踟蹰,倒是盛朝歌有问必答,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说到后来,话题却朝着诡异的方向去了。盛朝歌越听越觉得,武延帝这是在琢磨怎么能偷偷摸进后山他师父的房间啊……
比起沈安然布置齐全的卧房,盛朝歌的房间冷冷清清,除了他放在床上的包袱外,几乎看不出有人住宿的痕迹。包袱里是各种精致的小物件,还有几包小少爷爱吃的干货零嘴。
沈安然从小便跟着二哥和父亲在皇宫里混吃混喝,武延帝后宫妃嫔稀少,子嗣也单薄,藏库里大把的金银珠宝无处赏赐,倒是便宜了沈安然。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包袱里的许多物件都是出自宫中,好几件还是皇帝私库里的宝贝,他从前也只有一饱眼福的份,没想到眼下竟然握在了手中。
他不知宗大师与皇室的渊源,只觉得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家相公手里无比诡异,不大灵光的脑子下意识地觉得,这定是大师兄为了讨他欢心从皇宫里盗出来的!
毕竟盛朝歌的武功高绝,世间少有对手,进宫里做个大盗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事。两人在池州时,大师兄就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
偶尔遇到劫财劫色的歹人,或是出口不逊的贵家公子小姐,或是找事的醉鬼等等,只要是让他看着不爽快的人,盛朝歌一定会对他们进行绵长而又恶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