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之人收笛而去。
而有些别离,当初并不知再没重遇。
自从安若然下山后,小不点觉得生活真的不同了:
忘忧谷的深夜再没琴声,寒碧阁人去楼空,而楼外竹林每天青叶纷飞——
是那映着剑光更见清绝的白衣少年。
当日栈道一别的苦痛,给他融在一曲《远别离》之中。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思念愈是内敛、愈是蚀骨。
何以人要生情爱、要经别离、要跨生死﹖
而人,又何以为人﹖我又何以为我﹖若人失其思想,此躯便会如同空心竹﹖抑或,就连人与竹都不再存在﹖
人死后化作枯土,死乃人之终、枯土之始;千万年后枯土生出嫩苗、养分被索取殆尽,为枯土之终、绿树之始。既然始即为终、终即为始,何以万物要如此流转着形相﹖
何为形相、谁定形相﹖我眼中之竹、跟万人所视之竹是同样形相么﹖我眼中竹之青绿、难道真与众人视之青绿无异么﹖纵然用言语笔墨描绘何为竹、何为绿,一万人便是一万种理解。
看漫空青叶,当中有无数物的始终——有光、火、风、水,有我,亦有世间千万人。
若是如此,哪还有光、火、风、水、我、以及世间人﹖
火本与水无异,我本与世间人无异,所异者唯有自定为“我”之心:
万物空蕴、唯心变相、诸色成实。
——无蕴。
“飞哥哥……你再多教些嘛﹗”
“我不要跳来跳去啦,我要像你和大师兄一样、我要学剑﹗”
“不就是﹗我要学剑法、将来跟大师兄一样当大侠﹗”
几个孩童抓起了衣袖,在忘忧谷山涧下涉水向少年奔至。
两个男孩力气大,一左一右围在少年身旁左说右说,女孩这才气喘吁吁来到,抱住少年的脚踝娇声道:“你别教他们,他们好坏、只懂欺负我﹗”
“轻功是用来逃跑的,不学懂开溜怎么下山玩﹖”
白灵飞一脸无奈,提着削尖了的竹竿从水中站起——
是谁说要抓鱼啊﹖现在都一个个跑来把鱼吓走了,哪里还有晚饭﹖
“你上次经过张家村的时候,给那恶霸吓一吓便跑回来,这么没胆子怎可学剑﹖”少年一个反手,竿身在大牛屁股上重重一敲,小男孩立时在水里摔个面朝天,惹得小天晴晴哈哈大笑。
他手腕一转,竹竿装作要打在小天身上,“还有你,想当大侠便先学懂对女孩子有风度,别趁我练功的时候欺负晴晴,懂么﹖”
潭底不远处似有波动,白灵飞将竹竿顺手飞出,整支竿身没入潭中。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悠然道:“快到端午,师父也是时候回来了,这段日子就乖乖留在谷里吧,待过了中秋再出去。”
竹竿再给拔起,小不点们齐声欢呼,皆因晚饭终于有着落了。
“之前我们在襄阳,不是碰上了什么帮的坏蛋想要抢剑嘛,你扫他一掌,那王八蛋便一溜烟的走了,你功夫到底有多好啊﹖”
“我们一门的剑法厉害得很,连武林高手也要退避三舍。”
“大师兄的剑法有没有你这么厉害啊﹖”
白灵飞的手蓦然一震,鱼便从竿尖底下滑了出来,成了满潭难得的幸运儿。
少年淡然一笑,“师兄当然比我强得多。”
——师父回谷的三个月中他自是不能离谷,那就是说,他有三个月没能探听师兄的消息了。
他每天依旧带着小不点在栈道上看落霞幻花。
这些年,白云山下的天地被他一一读个熟透:比如说,他知道忘忧谷位处南楚,山脉延绵,山谷初建时便面向西北——那是洛阳的方向。
少年站在昔日安若然的位置,逆着山势眺望北方的尽头。
郑都洛阳中,该是满城在议论那个夺嫡之争中、拼死相护二皇子明怀玉的少将吧﹖
下次离谷时,安全抵达都城的明怀玉应已即位,可以预见,那少将在新朝里将会被封为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沙场新将安若然,两年间十战十胜,替郑国皇室迅速压下诸候叛乱,如今更成明怀玉一系的致胜关键。
——那个人从未忘过当年下山的大志,他的名字、短短时日已经震动整个北方。
师兄,今年飘雪之时,我定与你在洛阳重聚。
一如所料,霍其峰果是在端午时节回到谷中。然而这次他没到清房里滴水不沾,甚至连一向最疼的白灵飞亦拒之不见。
——自师兄下山,师父日比一日暴烈反常了。
白灵飞每天将饭菜放在门前、下午又将原封不动的饭羹拿走,夜里捧着古琴在院外弹奏,一奏便是一整晚。
连续几天,霍其峰仍是没出房门。
白灵飞无可奇何,又往竹林继续每日的剑修。
剑出而心净,剑发而神凝。
林里寒气漫空,使少年容颜平添几分冷冽之色。
“这剑法比得上你了啊……”
少年似有所感,反手收剑,走出竹林——
数日闭门不出的师父,竟然来了这里﹗
霍其峰身旁,一位隐士飘逸如仙,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白灵飞恍然大悟:
怪不得说出关便出关,只要这个人来了,即使天大的事师父亦要立马搁下啊﹗
“拜见师父、太清真人﹗”
霍其峰使了个得意眼神:“老不死,你又输了。”
太清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