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白灵飞那般执拗,霍其峰终于没再说下去。
这小徒儿聪明得让人欢喜,却笨得让人更加心疼——
很多时候他会想,这孩子也许是小时候在大漠吓坏了,从小彷佛就不懂什么叫痛。不然怎么能跌到现在的粉身碎骨,还会笑着说不痛﹖
“我就只再说一次。”霍其峰脸上一冷,沉声道:“现在立刻随我回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白灵飞微微摇头了。
霍其峰迸出一声低笑,竟是将最疼的徒弟抛到艇缘,狠心抵着艇身紧扼他的脖子﹗
“你若不回去,我们师徒就真正恩断义绝,我现在便了结你这个逆徒﹗”
恩断义绝……﹖
那四字在白灵飞心中抵得上所有,顿即就刺得他忘了窒息的感觉。
一瞬间,他竟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做错了。
他全身武功、连同惊绝天下的九玄,都是师父给他的,甚至这条命,也是师父一手捡回来。没了师父,他早已结束在戈壁的绝望里,忘忧谷十多年的温暖和幸福,他都不曾会有。
如果不是师父的徒弟,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从芍药居走到现在,没有什么他没尝过,他也都咬牙扛了下来。只有这句恩断义绝,会令他稍一触想,就已经无法承受下去。
他下意识的搭住颈上的手。
“师父……原谅徒儿不肖不孝……”
脑袋涨满充血、直如针扎似的难受,他想出力反抗,却无法运劲攻向霍其峰。
“我不能撇下这一刻的天下回去……当我为南楚统一中原……将北汉的黑玄骑兵赶出……赶出汉土之后,定会回来忘忧谷求……求师父再次让我重归门下……”
霍其峰的脸色接连数变。
“……你太心软,根本胜不了黑玄兵。”
他目光开始涣散,五指抓到关节作响,真劲却始终没发出去。
“除非你能有手刃为师的决心,不然我不会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话未说完,他竟已对白灵飞出了手﹗
这一出手就在眨眼间——他从艇缘扯起小徒儿,撮掌劈向他的后颈。
那掌快到连高手都无法看清,若是换了别人,不及看到掌影就已被劈中。
可惜他劈的是尽得自己真传、甚至练成师门终极之式的小徒儿。
在最后一刻,白灵飞也是出掌,堪堪抵住他的一招,瞬即便被内劲震得吐血。
他手上力度稍稍一松,白灵飞这就动了,霎眼便飘身从艇上飞退。
拼内功不行,但白灵飞实是当代轻功的第一高手,一退便已退开十丈,中间还隔着十数条泊在河上的艇舟。
霍其峰也动了,同样飘出小艇沿洛水去追。
他知道无法在轻功上拼得过自己徒弟,追到白灵飞身后两丈开外,果断便是纵剑一出。
——断水。
先到的不是剑招、而是剑气。
灼烈有若暴风的劲气迎面攻至,若白灵飞这时还要再逃、下一刻便要溅血在洛河上。
他当即拔剑回身,也是用一式“断水”,格住了师父的必杀之招。
霍其峰用足十成内功,天下能挡这招的只有四人——明教教王扶光、景言之师太清真人,以及两个出类拔萃的爱徒,但这是在无受内伤的情况下。
他在艇上吃了师父一掌,内伤不轻,更兼在水面无处借力,身不由己便往脚下的洛水坠去。
河上的艇夫恰巧往这边看来。
——只见一道白影眨眼没入水中,而灰衣人没有下河去追,只是将剑往河里扬手一掷。
不消片刻,水面便泛开了一片血红。
灰衣人此时闪身跃入洛水,过了许久,他湿透全身、提着剑独自上岸,对着河水怔怔出神。
“小飞……也许下次相见,便是你死我亡了。”
那白影竟是再也没有浮上水面。
“肯定是眼花了……”船夫拍拍自己脸颊,便撑船离开这段洛水。
“欵﹖这艇怎么突然重了﹖”船夫大惑不解,讷讷的道:“肯定又是错觉罢。”
☆、洛阳定天下
外使馆嘈杂得尤像夜市,景言甫一回来,便皱眉进了安庆王的房间。
安庆王刚与使节团点算后天运进宫的贺礼,见景言外出整天才归,脸上已有不悦,看到他是孤身一人,更是忍不住教训皇侄:
“你又搞什么﹖那贴身护卫呢﹖”
景言随意放下一物,大马金刀就坐进太师椅内,半点没讲皇族长幼的规矩。
“灵飞以前是有得罪你,但你既然和我们同一条船,就不能对他宽容一下﹖”
安庆王瞥他一眼,目光又扫过几上的物事:
“你搞个大半天就是为了这玩意﹖”
皇太子五指抚过一件挂饰,由红线编成结纹,手工倒挺精巧,中间还穿了一颗翠碧色的小石。
“在寺庙求的。”
“寺庙﹖你去了拜神﹖”安庆王满脸不可思议,这简直刷新他对皇太子的认知﹗
“入庙不一定要拜神。”景言微微一笑:“近来灵飞心情不大好,我想哄一哄他。”
安庆王下巴几乎掉在地上,皇侄长期被爱情冲昏脑袋,这简直比上战场打仗还要心累。
“……你下次还是去求神拜佛吧,我总觉得你是被鬼魂附身了。”
“这符能保平安,你便当是为南楚而求也好。”
安庆王心内都快崩溃了:重点不在平安符,而是你明知自己是众矢之的,还要四处晃悠找人讨打好吗﹗
“难得来了洛阳,不妨带件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