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靖川讶然:“少公主不知道么﹖”
仪雅皱眉:“知道什么﹖”
“皇太子已经上报朝廷,要在今冬迎娶桂、钱两家的小姐,圣旨不日便到金延。皇家祖训规定,储君大婚、必须于都城迎入太子妃,皇太子本来是为了大婚才回去的。”聂靖川道:“楼主已经离京,赶去水石城照料重伤的青原少将,无暇为此事分/身,所以才同时将我和栎木遣来,要我俩在两家小姐入京之前,暗中保护她们的安全。”
仪雅和小天的手都是一抖,房中两个茶杯相继跌落地上。
“什么……混蛋要娶妃﹖﹗”小天异常激动,身子差些便从轮椅上倾跌下来:“那飞哥哥呢﹖他同意了没有﹗﹖”
“国库早年已日渐空虚,皇太子的确用一场改革扭转了这局面,可是目前南楚的军费也撑不到明年。”聂靖川苦笑,“楼主在信上说,这决定是八军所有统领一致赞同的,包括灵飞少将。”
仪雅心中掀起了巨浪,这才明白眼下平京里的风云是什么一回事:
目前八军专注战事,即使皇太子想要兵逼京城,也是有心无力,帝君便想趁机先下手为强,使他无法再在外统兵带军,而这个时候,正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皇太子要在都城等待大婚,但前线不可一日无帅,帝君便顺理成章以此作理由,强逼他交出一直以来赖以掌权的虎符。最要命的是,帝君深知以皇太子的性格,即使明知虎符就是唯一的保命符,国家大事当前,他也只能交出兵权,甘心成为帝君的俎上鱼肉。
“以皇兄的军威和将才,在一众留京的驻将中,只有一人可以替代他接掌八军。”她毕竟是嫡系皇女,对权谋之事见惯已久,此时心中虽有百般滋味,却冷静地找出了关键:
“既然皇兄被逼退下火线,虎符现在是不是就在洪大将军手上﹖”
聂靖川微微点头。
“没错,帝君已经下旨,将洪达大将军调去天引山。三日之后,他将携虎符和中野军出发往前线,接替皇太子指挥八军。”
将兵权交给于军里德高望重的洪达,确是眼前最明智的选择,然而仪雅不但没有为此舒心,反而一脸沉重,显然和聂靖川想到同一点:
帝君生性多疑猜忌,自从即位后,便命令他最信任的洪达长年镇守帝都,将平京守得固若金汤,不让任何反对者有谋逆的机会。此次将洪达调上前线,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皇太子困在平京——这么一想,景言还能有重掌兵权的一日么﹖
“殿下身上没有出城令牌,此番送行,入宫后会遭陛下质问的。”
整队中野军就整齐列在一里之外,在这个平京城外最后一个长亭里,皇太子一身黑衣玄服、缨带高冠,以最正统的后辈之礼,对洪达长身一揖。
“洪老带兵远征,即使不能送,我也要不辞相送。”
“这个世道啊……忠臣义士、良将烈侠,的确要比其他人活得苦一些。”洪达手挽长髯,望着景言良久,心里满怀唏嘘,“殿下,好好珍重。”
“洪老也要保重,希望您和八军能够旗开得胜。”
洪达仰天长笑,朗然点头,将象征八军统帅权力的虎符,珍而重之的收在怀内。
——这位两朝老将举手投足,皆是豪气干云、威猛无俦,南楚朝廷不少将军、包括堪称战神的皇太子,也都是他历年一手培养出来的英杰。除景言之外,他确是军中地位最崇高的元老,乃最适合接掌虎符的人选。
“我也想到殿下会说这句话。”他拍一拍皇太子的肩膀,“既然接过信物,老夫必定承继殿下之志,带百万将士凯旋回朝。”
景言感激的笑了一笑,忽然语气又沉重起来:
“坦白说,我不知道这次的决定是否做对了。”
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皇太子,竟然也有如此不确定的时候。
“放弃了坚壁清野之计,据守每一个城池与联军硬碰到底,我军的损伤会惨烈得多,这场战争也是胜负难料。我身为统帅,本来不应该置将士于如此险地——”
“可是身为南楚的将士,也绝不容国家被置于险地。”
洪达敛容正色,决断的阻止了皇太子继续自责下去。
“老夫相信,每个兄弟都会理解殿下的选择。咱们上战场,不外乎是因为‘保家卫国’四个字,如果为了打胜一场仗,便先将国土拱手相让、使江南千万百姓被外族残害,那么这热血洒来又有何用、这头颅抛得还有什么意思﹗”
这当朝的大将军句句由衷,铿锵有若金戈,使连日担忧的皇太子舒开了眉心——
他记得,当年自己为挣军功,在洪达麾下隐藏身份、当个无名副将的时候,这位大将军就常把一句话挂在口边:
痛快一生,但求无悔。
他是为自己的将士选择了一条荆棘满布的路,但他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己国。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辜负作为战士的信仰。
“谢谢洪老。”景言低道。
洪达见时辰不早,大军也是时候要离京上路,便看着景言说道:
“殿下大婚在即,老夫未能亲眼见证您娶妻立室之喜——”
他顿了一顿,想到皇太子早有一往情深、生死与共之人,奈何这对同为人中之龙的绝配双璧,始终难敌眼下现实,心里岂无惋惜﹖只能叹气摇头:“不过殿下应该不愿听到祝贺,既非喜事,老夫就不拘泥于俗礼了。”
皇太子没有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