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学。
不用担心,我在这里。
跟着我学。
那边谢言看见银狼被放到,剩下的一点兔子胆也回来了,凤歌倒在一边昏迷不信,但他至少站了起来,同样祭出了自己的武器,与谢缘不断斡旋——桑意分神去看时,发觉刚刚谢缘对阵凤歌时压倒性的碾压与摧残的气势不见了,谢缘仿佛在做给什么人看似的,用了十分奇异的一种方法——他没有使出法术,谢言的武器是剑,他的武器亦是剑,但桑意从没见过那么诡谲的身法与步态,险恶万分的剑阵涌来,他也不过是轻轻一躲,跳开后便利落地再次刺出,如鱼得水。
这是完全靠着技巧与剑术功底所呈现出来的打斗场面——谢言拼命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可连谢缘的衣角都没碰上,谢缘则一剑不落,次次割裂在他身上,将谢言的喜服割裂得支离破碎,最后衣不蔽体,大片的伤痕暴露在人前,触目惊心。
那种用剑的方式桑意没见过,他隐约晓得这应当是凡人的招式——因为寿数短,容易受伤,没有法术,故而用技巧与力量发挥武器的最大作用,需要成年累月的练习与实践。那是杀人的刀法——实实在在上过战场的刀法,他没见过,可是格外熟悉。
就好像……此刻在山门前大开杀戒的不是谢缘,而是他自己一样,他有过这样盛怒的时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只为与某个人并肩。侧躲,斜劈,横档——桑意不自觉地开始模仿谢缘的路数,最后惊讶地发现自己仿佛生来就会用长刀一样,模糊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他望见自己站在一个木武童前面,听着一个女人的教导,他叫她一声师父。
——“你的刀法是少城主手把手教出来的,但还缺一些东西,他教了你保护自己的刀法,现在我来教你杀人的刀法。”
——“我以前不曾发觉,现在才觉得,你和他真是非常像,逮着某个人不放手一辈子都要跟在一个人身边这一点像,以对方的爱恨喜怒为爱恨喜怒也尤其像,有时候我看着你练刀,会觉得那是少城主站在那里。”
他们曾经同赴战场,并肩拼杀,曾经在生死边缘一同走上几个来回,他们朝夕相对,纵然身份迥异,性情迥异,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中只剩下了彼此,也只将彼此看进眼中。一个是因为爱,另一个是因为习惯,然而不知,习惯或许也是爱的一种。
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系统没跟他提过,以前也不曾回想过,明明感觉很久远,但仍旧清晰地如在昨日。
桑意咬着牙,连自己手里的刀何时泛出微微的金色也未曾发觉,他一刀斩断传说中天地人神皆可杀的刑天,另一边,谢缘同时剑落,利落的风声逼上谢言的面门。
一切都将结束了。
然而,这一剑停止在谢言心脏前几寸的地方。一枚□□将他的剑刃弹开些许,让锋刃的位置发生了偏离。
玄明自大殿后走出,一言不发地在他面前——低头跪下,深深叩首。深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雪白的凤凰伸展着它的翅膀,盘旋架临,最后停在了大殿外的石雕上。
所有在动手的人都停了下来。
片刻后,人群中再度骚动起来:“是明王使者!快,把那个罗刹……罗刹小子弄走,掌门和护法大人是未来的明王了,不会这样受欺负的!快,谁去叫叫掌门人,让他清醒一点!”
然而那只白凤凰没有动,它只是优雅地低着头,翠蓝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玄明没有理会这些动静,他的声音已经十分苍老了:“当初我见到你眉间那个血佛印,我便知道有如今的结果。”
谢缘收回剑,静静地凝望着他。
“年轻人背信弃义,心思龌龊,这些惩罚也够了。修仙人,这些苦处已经是万世所不可想见,我只希望你们看在玄清的份上,留下他这两个徒儿。”玄明道,“他身体不好,不能再受这样的刺激了。”
谢缘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桑意:“那你得问小桑,我听他的。”
桑意愣在后面,看了看身后虚弱的银狼,又看了看眼前的血海。
他伸出手放在自己眼前,似乎有些不愿再看了,压着声音道:“我们回去罢。”等情绪稳定一些后,他歪歪头,冲谢缘露出一个谨慎的笑意,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去罢。”
谢缘将剑轻轻放下:“好。”
桑意擦了擦眼睛,俯身在银狼耳边哼唱了一曲断续的小调,终于见到银狼慢慢苏醒过来,抖了抖耳朵。桑意避开众人的视线,想了想,又对谢缘道:“我兔子还在玄明师尊那里。”
谢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要逗他开心一样,那笑容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那你乖乖等一会儿,我把咱们的小兔崽子们接过来,好不好?”
桑意“嗯”了一声。
谢缘快去快回,毫不在意地越过众人视线,越过一地血腥与横陈的人体。桑意的视线追随着他,在撞到那只白凤凰的时候楞了一下。
那只凤凰也楞了一下,而后……避开了他的视线,抖了抖身上的毛。
谢缘很快就取回了兔子,十七只,一只不落地装在一个桶里,毛绒绒的拱来拱去。他抱着桑意一起跨上银狼的脊背,桑意抱着他的腰,和他一起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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