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皇帝寝宫的红灯笼总是亮的,伺候的轮班宫女和太监们也多了一倍,他们如今比往常更卖力的擦拭着宫室之内的青铜烛台、金银嵌丝的铜镜和那张雕着龙凤呈祥、福寿延绵的黄花梨木床。只是他们擦拭的时候,手脚比平时放的更轻,住在寝宫别苑的那位,据说是个睡觉容易惊醒的主子,如若吵醒了他白天休息,那恐怕他那里能过去,皇帝那里是过不去的。关于那位主子,只有几个小宫女和几个小太监进去洒扫的时候才有机会得见,据传那实在是一位不世出的美人,美到你看到他第一眼时,甚至都懒得去分辨他是男是女,只想着如何找机会再多看他两眼。宫人们往往是听不见那位美人说话的,或者说,那位美人常常是懒得用嘴巴说话的,但凡有个什么意思,只消得他眼睛看你一眼,你便心甘情愿什么都替他做了。
这番艳名传出去没多久,便有好奇的宫人趁着轮扫的时候过来打探,他们大多都是后宫其他嫔妃们的耳目,自然心气颇高,意欲拿这位美人和自己主子比一比,看看到底是个如何国色天香的人物。然而几乎每个洒扫宫人轮班出去,脸都是发灰发青的——但凡长了眼睛的,只要一眼便明白了,只要这位还在,自家主子的出头之日还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时间一久,人们便也开始熟悉这位人物的习惯了,每日黄昏、日头低垂,就可以看见这位美人倚在阁楼上,一只胳膊托着下巴极目远眺,他的头发还是极fēng_liú的随手在脑后松松垮垮的束个髻子,着一件天青色的织锦外袍,风吹得他头发扬起,若这是舜元正好前来和他一起进晚膳,那你便能看到这懒洋洋的美人儿打起精神对着风用手指梳弄头发,若是舜元不来,这美人便懒洋洋的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天黑下去。
这美人除了喜欢在楼上吹晚风外还有一个爱好人尽皆知。
从他入宫开始,御膳房的人便从没怎么歇过,烧鸡、烤鸡、炸鸡、腌鸡、炖鸡各种鸡的吃法几乎都来了一遍,每日传膳,但凡是送到这位宫中去的,必然有鸡。他和其他娘娘还颇为不同,这宫中的嫔御们害怕发福,都小心的忌口,每日只吃一些清淡食物;然而这位美人则不是如此,每顿必定是要上两只肥鸡的,若是鸡肉太瘦、太柴,这位主子往往不高兴,定是嚷嚷膳房的人故意克扣他。他甚至还打起了御花园中饲养的珍珠锦鸡的主意,膳房的人谁敢动皇后花园里的鸟兽,惴惴不安的去找皇帝请了旨,这才敢去花园捉鸡。虽然膳房的人处处小心,锦鸡一只一只消失的事情还是给皇后底下的宫女们发现了,皇后为人大度,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到底还是过去了,只是底下的人又开始传起来留言,只道是:“这位美人主子恐怕是要在宫里演上一出‘宠妾灭妻’”
又有人嗤笑:“他哪里算是个妾……”
若是回答者见过那位凭楼远望的美人,此刻大抵会无声的朝反驳者翻个白眼,他们哪里晓得了,这位美人可顶的过后宫那几十位不受宠的姬妾。自从回宫之后,除了节日是在皇后宫中歇着的,几乎皇帝日日是在别苑过的,也有饶舌的内侍太监多嘴,皇帝每日几乎都要折腾到日出破晓才算结束,那美人则蜷在床上,懒洋洋的等着宫女们去给他清洗换衣,但凡数着那人身上的咬痕,再斗胆的看一眼皇帝身上的抓痕,便晓得这二位昨夜是如何的耳鬓厮磨,是如何字面上的“插柳不让春知道”。
如果是一位史官在此言说,那么接下来必定要给那位美人打上佞幸的标签了,然而,笔者只想还原录下这一段大周朝代更替的野史,那么还是倒回来说吧。
舜元自己想起来如何决意要带那位少年回宫时,自己也是恍恍惚惚的。
他坐在马上恍惚的想起来,第一眼见到那位少年的情形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他只是先看见了他腿上的伤口,便暗自揣测起来这受伤的缘由。
直到那传令官非得说这少年原本是白狐变化而成时,他才真正的动了怒。
他是不相信天底下有妖魔鬼怪之说的,如果有,他乃真龙,他也不应该害怕,都传说皇帝是天底下阳气最足的人,就算有什么精怪,又怎么敢在他的面前化现。
不过官员昏聩、贪腐成风的事情他却早已经有耳闻了。想必这位传令官也是如此的吧。在春猎时射中白狐,此乃祥瑞之兆,如若他真将这乡野少年当做白狐射杀了,不止这传令官、恐怕州府的官员都要按例受到褒奖。
仅凭一己私欲,随意栽赃陷害他人,这种人竟然还敢做出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姿态。
他素来不愿意杀人,但在想明白的这一刻,他显然是动了杀心的。
他还想从少年口中再问一问,是否当时这传令官还说了什么其他话,是否又有其他什么人跟着那传令官一起,但是迫于身边人多,不好追问。
等到他开始注意那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