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凤竹萧萧,雪意清寒,侍从三五人,各自忙活。扫雪的丫鬟丢开扫帚撒丫子往屋里跑:“娘娘!娘娘!陛下来了!”
皇娘披衣迎出来,形容消瘦,扶着根竹子,一见到我,眼泪决堤而出:“十四!皇儿!”
我连忙把皇娘扶进屋,任她旁若无人地抱着我哭了一通,使眼色让皇侄去揪大夫来。
皇侄传了给皇娘看诊的大夫来,站在门槛边问话。
我拧了拧被皇娘眼泪泡透了的袖角:“娘啊,儿子没事,活蹦乱跳着呢,您放心。京都我们也会回去的,国亡不了,您也放心。这段时间让您担惊受怕、让您为难了,都是儿子不争气。您要保重身体,莫要因孩儿的不争气,累着自己。”
皇娘前后左右烙煎饼一样将我转了又转:“小混蛋!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脸色这么差,手……手上这是怎么了?以前身上的伤如何了?你……你这个小兔崽子!娘的心头肉啊!”
……我怪不好意思的,拿眼去瞥皇侄。皇侄见我瞥他,打发走大夫走过来,看了眼我皇娘,略显局促,拱手低眉,似不知该如何称呼,直头愣脑道:“皇祖……娘娘,原太医院掌院李愈这次也跟来了,已吩咐他过来,为您看诊。”
皇娘这才注意到皇侄,但似乎又不是“才”注意到,因为我每次和皇侄使眼色的时候,她的哭声总是要顿一顿。皇侄一开口,她彻底止住了眼泪,转过脸去看了一眼皇侄,又转回来看了一眼我,垂目盯着案头茶盏。默了半晌,什么也没说,沉沉叹出一口气。
皇侄在这声叹息里眼皮一抖,抬头看我。
我忙道:“皇娘,您误会了,儿子正要向您解释清楚。您或许听见了什么传言,但您是孩儿的亲娘,哪有娘亲不信儿子的话,反信外人的呢?茂郎打小在宫里长大,与孩儿自幼相识,待孩儿极好。他那不是谋权篡位,是临危受命。从阿姐那里带儿臣与诸位大人出来,更不是为了刁难挟制,而是费尽心力、救人水火。听说您病了,茂郎比儿子还着急,想来探望您,又不敢来探望您,您快别吓唬他,哪能连话都不愿和他说一句?”
皇娘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缓了片刻神,忽急道:“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崽子!娘在你眼里,就那么看不透吗!茂郎仁义皇娘知道!只是你……你们……那传言你们……”
“皇娘!”我忙笑道,“您都知道了!茂郎!还愣着干嘛!快叫人,咱娘答应了!”
“……”皇侄满目震惊。
皇娘也哑然呆住。
二人大眼瞪小眼,空气突然安静。
在这安静中,皇侄试试探探地看了我一眼,脸皮开始泛红。看完我之后,突然十分听话地朝皇娘行了个大礼,慢吞吞低声道:“皇……皇娘。”
皇娘“哇”的一下崩溃大哭起来:“你……你们……是娘没教好你,他是你侄儿啊!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
“他不是我侄儿,这不是早就说明白了嘛,只是辈分小罢了,”我再揪起袖子给皇娘擦眼泪,“也不是个孩子了,就比我小五岁,您和父皇差了近二十岁呢,又怎么讲?”
皇娘狠狠地拧了一把我耳朵:“小混蛋!能一样吗!你们这是天理不容、要被世人戳脊梁骨的啊!”
我揉吧揉吧变形的耳朵:“天理不容,娘亲容着便好。我俩脊梁骨顶天立地、坚若金钢,别说今世,就是千秋万代也不怕旁人指摘。再说了娘亲,我记得从前您让人送到逝波台的花册子里,不是也有……”
“那,那怎么能一样?”皇娘急的直戳我脑门,“那只是……只是……”
“只是玩乐,”我揉着脑门上被戳出来的一个坑,“娘啊,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那些玩玩的被人称风道雅,动真格的反倒遭受诟病?您要是觉得玩玩可以,孩儿跟茂郎就是玩玩,您看行不?”
皇娘气得一脚把我踹开。
倒也不疼不痒。我又赖上前去:“就玩个百八十年的,行不?”
皇娘看向皇侄,目光有一丝闪避,还有一丝歉疚,又踢开我:“你!你不能学那种人,什么玩玩?那是造孽的呀!”
“呃……那,那我们?”我被自己的亲娘绕进了死胡同里。
“皇……娘娘,”皇侄忽然开口,“您别听他瞎说,我们……两心想同,十四他……既然与我修好,这辈子自然便不会有娶妻生子诸事,我也一样。先辈们的恩怨早已过去,再说那些事情本身和娘娘您、和十四也没有什么关系。算起来,十四待我赤诚磊落,是我生不轨之心在先,我……”
眼见又要跪,我连忙扑过去一起并排跪了:“娘亲!儿子在这儿拜高堂啦!”
皇娘被我气笑了:“你!你……你给我起来!茂郎也起来!”
我悠悠撑着地起身:“皇娘,您答应不?”
皇侄起身虚虚伸手扶我,下颚紧绷,脊背僵直,那神情跟阵前对敌似的。
皇娘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皱着眉头泪眼朦胧地盯着我二人看,不知又触动了什么伤心事,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皇娘他一般伤心时是哭,十分伤心时才这样老叹气。
她叹着气,轻轻拉过我的手:“十四,娘亲从来没管束过你,到今日,也管束不了了。你是个心善情长的孩子,这世上条条框框那么多,皇娘也不全懂得,但大概凡是顺着善心和情义走的路,都不能说是错的。你便跟着自己的心罢,皇娘有朝一日不能看着你了,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