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送到跟前,我没闻见糖糕或蜜饯身上的香粉味儿,便道:“长安啊,叫碗夜宵来,清粥,洒点桂糖。”
不多时一碗粥递过来,我伸了个懒腰,一抬眼,良……良王?
我惊了一惊:“你怎么不去念书,这些事不是你做的。”
他看着我,弯起细长的眼角:“皇叔,臣侄今日的功课已经做完了。”
他他他竟然笑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呐,我感觉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再拉两车奏折来我今天晚上也能干完啊!我殷切地看着他:“你要不要也喝点?”
他把碗推给我,耳尖在灯下有些发红,天呐我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羞涩,天呐那一丝丝是羞涩吗?他又弯起了细长细长的眼睛,道:“不,臣侄,臣侄刚刚已经试过毒了。”
“试毒?”我大惊失色,“谁让你试毒?”你不怕死我怕你死啊皇侄!
他忙道:“不关别人的事皇叔,是臣侄自己……”
我三两口吃完粥,皇侄,你要是被毒死了,正好我和你一起,我宁愿被毒死,也不想再当亡国之君了。
皇侄安静地跪坐在一旁,替我收拾散落一地的折子。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想把自己的眼堵上,目光片刻不敢在折子上停留。我笑道:“你干什么?不用忌讳,你看吧,老家伙们斗嘴,比话本儿还好看。”
他道了声不敢,还是瞎子一样摸。我说:“你再这样,我干脆叫许长安进来了。”
他这才好些,没有把我的折子撕烂。
养了这些时日,他总算有些好气色,搬起半人高的折子来四平八稳。
搬完折子,他又开始剪灯花。他穿着新裁的纱青宫衣,臂上绣着金线描边的白麒麟团纹,头上束了一方碧玉古冠。由此看来,最近糖糕蜜饯她们把打扮人的心思都用在了良王身上,连我的衣角都不知道给熨平了。
良王侄儿十分勤劳,剪完灯花,又要把粥碗撤下去。他伸过手来,意图在不打扰我的情况下轻悄悄地把碗端走。他的手指白净瘦长,指腹间染了点墨黑。我上去抹了抹:“这是什么?”
他手指一僵,僵在我的掌中,结巴道:“哦,是,是习字时的墨汁。”
说着啪嗒一声跪下:“臣侄罪该万死,忘了洗手。”
……
我拉他起来:“做什么呢,别动不动就跪,过来,叔教你看折子。”
他整个人还是懵的。我让他坐在我旁边,给了他一支朱笔,分给他一摞奏章。我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道:“侄儿,你随便批,拿张纸,批纸头上,左右叔还要返工的。”
他更加懵了。我十分信任他,批完自己的一份后放心地打起盹来。
打着打着盹儿,我就睡着了,一睁开眼竟然歪在皇侄身上。灯花嗞啦一声,我醒了神儿,连忙捏捏皇侄的千金之肩:“压着你了,疼不疼?批完了吗?”
皇侄板板整整地端坐着:“皇叔,批完了,请您过目。”
我拉他起身:“明儿再过目吧,不早了,睡觉去。”
皇侄被我拉起来,他可能是久坐腿麻,一个趔趄倒向我,正在此时,许长安又奔来了:“陛下!陛下!薛大人来了!”
由于我吩咐过,今后薛赏要见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让他见到我,因此不明就里的许长安总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看来我应该送他去太监培训班,回炉重造一番。
说话间薛赏已经一头扎进来。薛大人看见我和良王,大大地愣了一下。
啊,薛爱卿你别误会。我连忙扶正良王侄儿,问道:“薛爱卿何事?”
薛大人这才向我行礼,正色道:“今夜会审,请陛下圣驾垂堂。”
我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事,看来今晚是睡不成觉了。
为了不让殷蛀虫知道,薛大人把会审时间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所谓三司,分别为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但此番御史台是殷载的地盘,我们并未邀请他们参与,所以说是三司,其实只有两司,我的作用,就是充当第三司,同时镇镇场子。
我迅速地带皇侄下去换了身衣服,打算夜服出宫。
薛赏诧异地看了看良王,道:“良王殿下也同去吗?”
我故作神秘道:“走吧,良王不是外人。”
我带良王侄儿猫进一顶小轿子里,跟着薛大人的轿子出了宫墙。夜风如水,万户将息,更梆声幽长入耳。我问皇侄:“茂郎没出过宫吧?”
皇侄拘谨地跟我挤在一起,答道:“回皇叔,这是头一次。”
我掀开轿帘子,瞧见漫天星斗,来了兴致:“若赶得上,一会我带你去北城楼,那儿看风景最好。”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示意他也往外面看看,他没反应,心无旁骛道:“是,皇叔。”
良王他,一向都是个有点无聊的人啊。我打算寻点他感兴趣的话题:“薛大人你以前见过吗?”
他想了想,垂目道:“回皇叔,薛大人是臣侄……皇祖母那头的表兄,臣侄幼时见过几面,不过已经不大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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