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笑了笑:“据我猜测,您刚来上海时,诸事不稳,想推行事务免不了要跟他通力合作。而且,他在上海财经界根基很深,有必要借他的势,通由他去认识些人,将关系网铺开。再就是,他是汪曼春的叔父,如果他遇害,恐怕汪处长一时是没心情跟您谈恋爱的,您也就不能迅速控制住她了。”
明楼表情不变,淡淡道:“还说你不知道。”
“都只是我的揣测罢了,未经证实,不敢妄下论断。”明诚先将姿态摆低,接着说道:“但这些理由如今已不再成立。您已经站稳脚跟,初步建立起人脉关系,只剩加深而已,汪曼春也被您牢牢控制住。而且,汪芙蕖既然对您存着这样的心,只怕在工作和人际上都会暗地里加以掣肘,已经成为麻烦,而不是助力。”
“也就是说,你建议我杀了他?”
“关于您的那些疑点,他只怕不止在信里说过,跟特高课应该也吹过风。他们拿不到实据,但一定会对您加强警惕和监视。这样的人,委实不能让他再多吹几回风了。”
明楼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并不立刻说出,而是看向他,笑道:“你以前也是这么对你的上线的?”
明诚摇摇头:“不,我直接去做。”
“这么自由?符合纪律吗?”
明诚微微一笑:“最高的纪律,就是在忠诚的前提下,选择成功率最高的方式去完成任务。如果拘泥于方式方法,恐怕有教条主义之嫌。”
明楼想了一想道:“不教条,但也不能过分纵容。”顿一顿,又问:“你知道你以前的做法,你的上线所要承担的风险吗?”
明诚立时答道:“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他。”
明楼接着问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明诚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法币,怎么可能谁都喜欢?”
“那也未必。”明楼这样说道:“如果他真有这心思,你怎么想?”
“首先,这不可能。退一万步讲,即便事情真是这样,也没有任何意义。”明诚看他一眼:“只有一个人的喜欢,对我才有意义。”
有的人,一句话就能熨帖人心。清黑眉眼中一缕不动声色的决绝,又将这份熨帖无声加了温。
明楼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直接说道:“我不可能像你以前习惯的那样,给你无限制的放任。你懂吗?”
明诚一点头:“我明白您的工作方式。”
明楼看着他,语气郑重:“这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的缘故。恰恰相反,如果你不是能力卓越的话,即使我们有更深的关系,我也不会申请将你调过来。尽管如此,我仍然需要清楚地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你明白吗?”
这其实就是在变相地承认他于他的重要性了,否则他不必说于私这两个字。
于公,是对行动的负责。于私,则是对他安危的挂怀。
听得出话中的意味,明诚眼角一红,尽力克制住了,轻声说道:“我明白,我会服从。”
明楼微叹一口气,他本来并没打算引人哭的。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待他。
他那样受欢迎,当然可以有很多别的选择。可在他眼中,从来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只要认准了,便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要继续下去。
习惯于付出,却陌生于得到。
所以,一句含蓄的于私,亦能引发深切的情感反应。
在这样的感情面前,若说是不动容,未免过于牵强。
明楼改用另一种方式将话继续说下去。
他离开座位走过去,伸出手臂抱住他,附唇在耳边低声说道:“小的事情可以不用问我,但如果要行动,必须获得我的允许。”
明诚侧首问道:“那么,汪芙蕖的事?”
明楼肯定地说:“此人可杀,但不用你动手。事实上,明台刚打了份报告给我,他申请刺杀汪芙蕖。”
明诚又问:“你放心吗?”
明楼声音沉稳:“不放心,也要放心。小孩子总要学着自己走路,如果总要人扶着,一辈子都走不好。”他凝视对方眼睛,“不要太溺爱他。”
明诚立刻道了歉:“是我看得不够远。”
“你不是看得不够远,只是太怕我难过。”明楼看他一眼,慢慢说道:“刚知道他没去港大而进了军统培训班时,我也有过不能接受的时候。但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更改,那么,我只能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如果不历些风雨,便不能有所成长,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对他,是要狠心一些的,即使他是我弟弟。”
明诚轻轻一笑:“这样铁面无私,他要怕你的。”
明楼知道他以轻快谐趣语气说话的意思,是不愿意让他在内疚和痛苦中再多沉一刻。
无处不在的贴心和周到。
吻了吻眼前淡得近乎水色的唇,明楼说:“你不怕我,就行。”
明诚去会计室查看账目,看到年轻会计桌上一角叠起的报纸,他随手抽起来,略微一瞥。
报名为待夜。
他常年与各报社打交道,并没听过这个名字。再一看,没有报刊号,显见得是内部刊。
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几处自己名字,那文字语言都是不好陈说的。
他抬起头,不露情绪,微笑地望着陈会计:“这是你在看的?”
陈会计低头嗫嚅道:“我……”
明诚仍是和声细语的:“怕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这东西既然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