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目睹天柱的那一眼,几乎毁掉了何无音的所有骄傲,那时候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为了自身的渺小,为了自己的不值一提。
是后来的九州钱庄庄主强行封锁了她的记忆,她才能够得以慢慢地恢复过来。时隔多年之后,她的修为增长,终于能够勉强地面对记忆中那巍峨可怕不可能是人力铸成的天柱,但是每一次回忆那种颤栗始终挥之不去。
而百里疏说,毁掉它。
直到此时,何无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混沌纪元和万仙纪元中,会有那么多人义无反顾地追随在那个人的身后,为什么古氏十八的人会对他献与最高的崇敬与信服。、
在无数的壁画,无数纪元的遗址上,反反复复地铭刻着那样的画面。
在所有人后退的时候,在所有如她一般在神迹面前颤栗的时候,唯独只有那个人逆着人流上前,独自一人背着sh-e落太阳的长弓,迎上了神明一般的威严。
漫漫众生在神明一般的力量前面颤栗之时,唯有那人站起身,走上前去,去击毁神明施与世人的恐惧,
这样的一个存在,即使纪元流转,时代更迭,也仍旧不该被遗忘不该被漠视。
他本就该受这无上的荣光,这不灭的尊重。
一切仿佛宿命。
在古帝复苏的今日,苍穹之上,重新睁开了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
会成功的。
一定会成功的。
何无音握紧了手。
沉默了很久的叶归汀突然拔出了ch-a在地上的剑,转过身:“走!”
声音坚决不容反驳。
柳无颜,明心和尚以及那些九州钱庄弟子都站在他们背后,一身的狼狈,勉强站着同样注视着天空中的恢宏一幕。除了他们之外,在这里的还有两个人,被老瞎子扔来这里的廖乾和那个名字普普通通就叫“石子”的少年。
“老瞎子呢?”
石子没有理会叶归汀,他像是完全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九州钱庄的长老,是强大的修仙者,是他以前仰望渴慕成为的大人物。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商都的方向,看着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感受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难过。
面对这个毫无修为,普通的贫民少年,叶归汀沉默了片刻,他有些难以面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做他要做的事情。”
何无音回过神,沉声开口道。
石子茫然地站立着,脑海中浮现出那时候临死前视野中看到的那一幕。
“魂兮魂兮,束尔者谁”的苍茫歌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地之上,群鸦在歌声中被惊起簌簌地高高飞向天空。纪元的铜钟在歌声中被重重地敲响,在猩红的残光中老者唱着悲壮的歌大踏步地朝他走来,身影雄伟如同太古的武士跨世而来。
那不是他的错觉。
那不是他的错觉啊!
老瞎子就是那样的顶天立地的武士,现在,他就在做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他一辈子都在不甘心,都在渴望着能够遇到了不起的人物,能够出人头地,能够不像蝼蚁一样地死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是这样的难过?甚至希望,老瞎子真的只是一个想到商都给富商贵官算命发比小财的算命先生?他明明总是抱怨着老瞎子的不着调,可是为什么其实他的心底早已经想好了,领到了田地之后,趁着年轻赶紧种地攒钱,讨个老婆,然后有了孩子就要让孩子喊老瞎子“爷爷”。
这明明是他一直以来最厌恶,最想逃离的命运。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他想到的却是这一些?
眼泪莫名地流了下来,然而石子浑然不觉,他愣愣地望着商都的方向,整个人像一块木头。
何无音看着他,许久,从纳戒中取出一块狭长的木盒递给他:“他让我给你的。”
石子动作僵硬地接过木盒,不重,但是有淡淡的暖流沿着木盒传过来。他握着木盒,用力到手背上崩起了青筋。
“他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姓苏。”何无音说,顿了顿,“这个问题不要直接给我答案,好好想想。现在……走!”
最后一个“走”,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而不容反驳了。
廖乾抹了把脸,走上前,拍了拍石子的肩膀,哑着声音说:“先走吧,之后再好好想。”
他们动身了。
走之前,何无音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商都的天空。
从商都的青冥塔方向升起一道令人颤栗的光芒,迎上了天空中的那双眼睛。
天地骤然地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清楚。
何无音闭了闭眼,她回过头,毫不犹豫地动身了。
——百里氏的家主在如今的纪元中,再一次迎向古帝的古老力量,诸天的战争在他们的背后打响。而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带着这些年轻的弟子,带着这些人,杀出去!
杀出齐秦王朝,杀出金唐王朝与南陈王朝的封锁。
所有的人都在战斗,拼尽全力地战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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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之中苍茫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