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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清如水,星淡如萤。乐-文-四更时分,深宫里的灯火变得稀零寥落。
穹阊殿里静悄悄的,水银般的月光自朱窗缝隙里爬进来,从地面蔓延到床阁中,照在孩子熟睡的脸上,映得嘴角口水晶莹。
梁睿刚进宫时胆子小,经常夜啼惊眠。梁焓便将他安置在自己的龙床上,抱着睡到天亮。
这一夜,皇上没回寝宫,梁睿只好一个人睡在暖阁里,后半夜做了个溺水的噩梦,哭哭啼啼地惊醒了。
一睁眼,望见窗外亮着影影幢幢的火光,鼻间也闻到一股焦糊的烟味。如果他听得到声音,便知道穹阊殿外已经乱作一团,众多宫人侍卫都在奔走着大喊:“走水了!”
寝宫的门被禁军撞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将梁睿从床上抱起:“殿下,快和小的离开,这里着火了!”
梁睿看着这人眼生,但通过唇语分辨出了火字,当下也没拖延,由着对方将自己带离了穹阊殿。
凶猛的火势从寝殿蔓延到主殿,广袤的夜空被高蹿的火舌舔舐成黑红色,半边天都被烧亮了。大量宫卫被楚清调集过来,投入到运水的行列。众人齐心协力,总算在烧毁主殿前控制住火势。
不过穹阊殿还是不能看了。虽然建筑主体未塌,殿顶和墙柱却熏得黑糊如碳,这回工部算有事做了。
看了眼冒着残烟的窗口,楚清擦了把脸上的灰,质问管事太监:“怎么突然起那么大的火?”
“是窗户下边的烛台倒了。今夜又是乞巧,执岗的宫女溜了号,没人看着才着这么大。”那太监连连作揖道,“老奴一定好生收拾那帮小贱蹄子!统领您可得帮小的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这事真是意外......”
“得了,幸好没人伤亡。皇上今晚心情应该不差,不至于要你脑袋。”楚清掸了掸头上的土渣子,“对了,皇长子呢?没受惊吧?”
“火刚起的时候就带去偏殿了,应当没事。”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扑倒在地上,带着哭腔尖叫道:“不好了,大总管,殿下他......他不见了!”
管事太监白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楚清一听也发觉事态严重了。天子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宫里没人能好过。
穹阊殿失火,皇长子失踪,这两件事撞一起未免太巧。她不敢耽搁,立即派了个腿快的向皇上递信,同时组织禁军在附近搜人。
御书房里的两人刚结束一场情迷意乱。
梁焓像被掏空了一样,无力地瘫软在燕重锦怀里,虚脱地调侃道:“你积了好多,朕都要被填满了。”
对方垂眸一笑,沉默地用衣摆给他擦了擦身子,重新整理好衣服。
见这人还是要走,梁焓鼓起勇气搂住对方的腰,声音坚定地说道:“不要逃避朕,也别逃避自己。千难万难,朕和你同担。”
燕重锦浑身僵硬。
这话的意思......难道要以国君的身份明着和臣子纠缠?!
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千难万难,只怕一错再错。且不说梁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气疯,就算能谅解,他也不想当佞幸,梁焓更不能做昏君。
若不能相守,就不要相误。如果真是自己引得天子误入歧途,他就亲自斩断这条路,绝了对方的念想!
扯开腰上的手,燕重锦眸光淡漠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清冷的月色下,那双比月色还冷的眼神刺得梁焓心头发凉。
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这个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头到尾也未发一言,更没表露过一分喜欢。或许,在对方眼里,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罢了。他的念念不忘,他的有难同担,统统是笑话......
望着那张血色褪尽的脸,燕重锦感觉胸口像被利爪生生掏了个窟窿,里面空荡荡的,麻木得连痛觉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倾身拥住对方,奉上了最后一个吻。
梁焓,你会成为旷世明君,燕重锦永远只是你身边的丑臣。这一切本是错误,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醉梦。天亮之后,忘了我。拜托。
这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唇齿间仿佛夹杂了所有的缱绻和不舍,但梁焓丝毫没有沉浸其中。
他知道这是告别,因为对方用手指在他背后写了四个字。一笔一划,一字一顿,仿佛带着刻入骨血的决绝:
后会无期。
梁焓踉跄着向后一退,猛地撞上身后的书案,后腰一痛,险些跌倒。
扫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他拄着桌沿支撑住脱力的身体,竭力挺直脊梁,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再...不见了。”
命里无缘的,求不来也留不住。身为男人,作为皇帝,他可以放下尊严去恳求挽留,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要脸。
后会无期。他至今还记得那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所以直至燕重锦的身影消失,梁焓都直勾勾地瞪大眼睛,不肯眨动一下。
毕竟是最后一面,多看一秒赚一秒。而且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怕一眨眼就掉下来。
一个人呆立在原地良久,忽庀炱鹣娜偌鼻械纳音:“万岁爷,出事了。穹阊殿失火,小殿下不见了!”
......
翌日清早,卯时三刻,东瀛使团入宫觐见。
奉天殿里,梁焓扶着后腰升了御座,顶着两只熊猫眼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