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亘古不变的人,但是当年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上一个同性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就是震怒,于是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的让两个人分开。
他原先以为时间可以消磨一切,以为儿子不过是一时迷失,可如今过了十年,儿子却用较之前还要更加坚定强硬的态度告诉他,无论时光如何变迁,他们之间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他多年来读了不少圣贤书,听闻“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纬。蒲纬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也熟记“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这些歌颂爱情的,无一不是男欢女爱,而如今他心中骤然萌发出一股疑惑来——爱究竟是何物,难道只能男女之间才能拥有?
绕是林平之熟读圣贤书,也在忽然间迷惑了。
未等他能将问题想个透彻出来,陈惠已经无法淡然,平时温柔如水的一人在这件事上却是出奇的反对,她甚至哭着大喊赶人,“我不接受,你给我走,走。”
若不是林平之拦着,她的情绪恐怕会更激动。
爱子之心人人有之,陈惠不要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不被世俗无法接受的同性恋,更不想自己的儿子这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
顾即脸色惨白,顿时失去所有的语言能力,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个场面了。
顾即习惯性自责,好好的一个林家,因为他的缘故,变成如今这个场面,他的罪过未免太大。
林景衡面色也几近无奈,他和顾即的真心都无法改变父母的观念,难道世俗的眼光真的这么重要,难道众人所趋就是对的。
他无非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却处处受到框架,到底是他们把观念给束缚住了,还是无法放大视野去接受别人的思想。
可那是他的父母,林景衡不忍苛责更不能苛责,他和顾即就像两只走投无路的犬,得不到最亲密之人的接纳。
就在这前无村后无路的时候,一直坐在饭桌上的林奶奶嚯的一声站起来,她完完全全亲眼目睹了这场对峙,眼下的情形却不容得她冷眼旁观。
“都给我住嘴,”林奶奶洪亮的一句,顿时让客厅鸦雀无声,她脚步稳健的走到客厅,站定在客厅中间,左看看右看看,面色黑压压的,似恼怒至极,“吵能解决问题吗,你们这些人真是都越活越回去了,还没有我这个老婆子看得清楚。”
林景衡张嘴便道,“奶奶......”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准说话,”林奶奶却严厉的看向他,打断他的话,呵斥道,“大过年你存心给人添堵是不是,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除夕除夕,就是要团团圆圆的,你倒好,把人带回来就算了,还故意膈应人,生怕闹不起来是不是?”
林景衡被林奶奶三言两语道破心思,沉默不语。
林平之见此也想开口,林奶奶目光跟刀子似的,直直扫射林家夫妇,“还有你们两个,当年人家孩子才多大,你们就威胁人家,你们还要不要脸。我告诉你们,我老婆子活了七十几年,什么都见过了,但真心这种东西千金不换,别以为两个臭钱就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也不嫌臊得慌。”
林平之和陈惠闻言脸一阵青一阵白,都不敢讲话了。
顾即看着这突如其来气氛的转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结果林奶奶往他这边一瞪,冷哼道,“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喜欢,倒是把钱给还上啊,这感情的事,只要沾了铜臭味就腥了,你不把这账给理清理清,别跟我说什么情啊爱的,你连头都别想抬起来。”
顾即像瞬间被一把箭射中了一般僵硬得一动不动的,但脑海中却又隐隐浮现出什么,快得他抓不住。
大大小小被林奶奶几番话治得服服帖帖,谁都不敢再出声,一个赛一个哑巴。
林奶奶锐利的视线环顾一周,声音沙哑冷硬,“好好一个年,给你们搞成这个鬼样子,”又直接把矛头指向林景衡和顾即,“你们两个,现在麻溜麻溜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林景衡半惊半喜的看着林奶奶,紧紧抓住顾即的手,沉声道,“爸妈,对不起,等你们冷静了,我过两天就回家。”
陈惠刚把嘴张开,就被林奶奶给瞪回去了,又气又怕咬着唇直在原地颤抖。
顾即显然还搞不清状况,被林景衡扯着走,他只得匆匆忙忙对里面几个长辈鞠了个躬,就被林景衡带出了门口。
楼道的灯都亮了,街灯也打得巷子口的场景万般清晰——谁家出来倒脏水,谁家手挽着手准备出去游玩,哪个等女朋友的男孩子在楼下翘首以盼,哪群相约好了的小伙伴聚在一起谈论下一个玩耍地点。
这里的年味一点儿也没变,若不是刚在林家的经历,顾即想,他一定会好好享受当下的年。
林景衡一直不讲话,顾即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叨扰他——林景衡为了他和父母闹翻实在非他所愿,想到林母对林景衡的控诉,顾即就担心林景衡会为此伤心。
他知道的,林家的家庭氛围一直都很好,如今却为他一人而改变,顾即自责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由林景衡一路牵着,陪在他身边。
走到老槐树下,林景衡慢慢停下了脚步,顾即担忧的看着他低垂的侧脸,轻轻唤一声林景衡。
林景衡缓缓看他,眼里一片涟漪,看得顾即心口发疼,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顾即。”林景衡呢喃一声,却猝不及防抱住他,顾即一点犹豫的也没有与他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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