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携带任何身份证明,也不愿见朋友的他,可喜可贺的连带来的一点现金也用完了。在正式变成一个三无人员之后,他反而放开了一些身心的约束,找了个地方坐下,屈起腿,安静地欣赏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夜晚朦胧的视线反而给予雪充满艺术感的美,如雪般透明的是童年,是死亡,还有一切与苍白相关的冰冷事物。
眼眸渐渐半阖,金木研在寒冷的雪夜里产生了一丝难得的倦意。
他想睡了。
背靠花园的公共长椅,他就想这么度过一夜。
什么和修家的继承人啊……什么独眼蜈蚣之类的事情,他全部不想去思考了,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起来。”
一句冷淡的话语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金木研感觉自己一定是幻听了,于是继续无视地眯了一会儿眼。
下一刻,他的眼前被阴影笼罩,鼻尖闻到冰寒的气息。
比雪还冷呢。
金木研意兴阑珊的往上看去,果不其然是自己惊扰到了一个不能惹的人。
“我只是回这边看一看,有马先生不用理会我。”
“……”
有马贵将没说话,目光却像是看透了对方。
身材高挑的男人在雪夜里就是一幅美景,他冷眼旁观着金木研坐在椅子上的举动,雪融化在他的白发里,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
突然,金木研产生了说话的兴趣,“有马先生,你有没有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干脆把我做成库因克武器算了。”
这种话题,也只有金木研敢跟对方聊起来了。
“没有。”
回答他的是沉稳的话语。
金木研的目光好奇,略带质疑,把“不明白”在眼底写得清清楚楚。
“比起会损毁的库因克武器,你的存在更为稀有。”有马贵将的眼镜下,那双隐藏在后面的淡灰色眸子宛如冰雪。如果说金木研在这个夜晚像是行尸走肉,那么有马贵将就是模糊了生死界限的人。
“我从未想过杀你,金木研。”
“真的吗?”
金木研没有一丝怨恨,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可是你每次下狠手时,一不留神就会弄死我,我有的时候还真的挺怕你的,有马先生。”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有马贵将冷然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我看在你有潜力的份上才屡次饶你一命,弱者服从强者,这个道理你平时是完全忘记了吧,关键时候就喜欢逞匹夫之勇。”
金木研低下头,不在乎地笑道:“大概吧。”
喜欢逞强。
这是他不打算改变的习惯了。
风雪之中,这对在花园里谈话的师徒气质极为相似,皆是这个世界上行走在自己道路上,脚底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的孤独之人。
但有一点是不同的——
金木研有一颗柔软的心,缺乏如有马贵将那般强硬的冷酷。
有马贵将注视着自己的弟子,用淡漠到极致的声音询问对方。
“为什么你就学不会和我一样掠夺生命?”
“那并不快乐。”
“快乐很重要吗?”
“那是……唯一能够让我像正常人那样活下去的事物,就像看书,我会感觉到快乐,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而守住自己的底线也会让我感觉到快乐,仿佛自己还是一个人类,不会被心灵之中汹涌的黑暗吞噬。”
“拿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东西支撑自己,欺骗自己,毫无意义。”
“有马先生,所以我不是你啊。”
金木研没有半点羞愧,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问题,“我能做到的就这些了,你满意或者不满意,都不可能改变我这个人。”
这句话倒是让有马贵将的嘴角翘起,仿佛在笑他的天真。
“你不是早就改变了吗?”
“……”
“和修家三年的生活,改变的难道是另一个独眼喰种不成?”
“……”
“你不过是被困在名为‘人类’的定义里,自遮双目,不肯去看这个世界的真实一眼罢了,莫非你那蠢蠢欲动的饥饿感全是错觉?”
“……我不愿成为那样的人,屈服yù_wàng的人是野兽。”
“那就掌控它。”
“你这是强人所难啊,有马先生。”
金木研在聊天中刚放松下来,脸上尤带笑意,有马贵将的冷睨就浇灭了他心头的一点温暖,用一句话让他的表情彻底死掉。
“我就没想过有你这种弟子,竟然要我教你第三遍。”
怪我咯。
金木研面无表情地想道:又不是我想要失忆的。
有马贵将瞧了一眼金木研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没兴趣在雪中待太久,往回公寓的路上走去,“过来,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金木研原本不想动弹,但看着这个男人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眼睛一酸,有一种被人庇护在身后的感觉。
他只要不动,风雪第一个吹击的就是有马贵将。
那人,无数年来从未软弱过。
不知怎么的,他就慢慢跟了上去,试图拉短彼此之间的差距,像对方那样一往无前地走完自己的人生。
办得到吗?
办不到吧,但总归是想要试一试。
反正——
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他那毁得一塌糊涂的生活,只有对方可以给出合适的建议,帮他在毁灭的废墟上重塑一个新的框架。
“有马先生,你收留我没有关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