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繁御道,“父亲刚来就任时,城中一片萧索。后来,倭匪围城,百姓更极是惶恐。可林将军打了大胜仗,倭匪也叫林将军剿杀怠尽。李兄弟有所不知,你们刚去闽州募兵那会儿,秋粮尚未收上来,因着巡抚衙门遭过倭匪扫荡,父亲想着,不说别个,衙役总要招些个,再者,每个月吏员的薪饷,也要有的。可这库里,一根针都没的多。没银子,啥事都办不成,亏得我们来时带了些银钱,可也不过千把两银子,人家过日子吃用是够的,巡抚衙门上上下下这些人,如何够得?偏生总督大人的拨银还没送到,父亲大人就想着,先征一些商税,唉哟,城中大户叫苦连天,险没上了吊。父亲一看,哪里还敢劳烦他们,只得着我去当了个他心爱的玉石镇纸。”
林靖连忙道,“我竟不知有此事,那镇纸现在何处,咱们泉州城再如何,也不敢这样委屈巡抚大人哪。”
“这也只是一说,我早赎回来了。”孔繁御笑道,“如今林将军大败倭匪,你不晓得,先时那些个推诿上吊的大户们,现下甭提多殷勤,原我还想着,过重阳总要置两盆菊花应应景,不想,光他们送的这些个就用不清了。待你走时,送你两车。”
林靖笑道,“我不要。这些个势利眼,我怎么就一盆没收到,不成,我回去就在家等着,我就要看看,难道没人送我两盆赏赏?”
孔繁御给林靖这话逗的直笑,“你莫急,我看到底你那里不得堆山填海。”
二人说笑一回,孔繁御笑道,“过几天,重阳节父亲想摆重阳宴,阿青你和林将军可要过来,咱们一道吃酒赏菊。”
林靖笑,“荣幸之至。”
“你就是太客气了,咱们虽相识的时间不长,我却觉与你投缘。知你平日里必然事务极多,可有了闲暇,咱们在一处看看景赏赏花,也是好的。就是军中有什么要相帮的事,也只管与我说。”孔繁御终于说到正题,他十分诚挚,“眼下咱们泉州城,最要紧的莫过于抗倭之事。父亲虽是文官,也时常想着,打仗虽是帮不上忙,其他庶务,没有什么比军中最重了。”
林靖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孔繁御连忙问,“阿青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不好说,我要说了,巡抚大人定得生气。”林靖道。
“唉哟,可别叫人急了,到底什么事,还不好说了?你放心,家父并非量小之人,你有事,只管说便是。”孔繁御当真是给林靖吊足了胃口,虽然知林靖这等欲言又止怕就是要吊他胃口,不然,倘真不想说,怕林靖都不会露这分毫口风。只是,纵如此,孔繁御还当真好奇的了不得。
林靖道,“上回那战功的事,巡抚大人不是想拿我们将军做枪使对付知府大人吧?”
饶是以孔繁御的想像力,也没想到林靖,他,他竟然,就,就这么直咧咧,的,把这事说出来了!
林靖脸上为难之意更盛,道,“上回将军把在巡抚大人这里的事与我说了,我觉着,怪蹊跷的。”
孔繁御当然可以不认,否认,死不承认!但,对上林靖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否认绝不是高明的作法,相对的,那相当的蠢,既已给人察觉,孔繁御苦笑,“我要说不是,怕你也不能信。那事,父亲每想起也十分后悔,只是,当天真是给谢知府气得不清。哎,你也在官场,当也知道,这知府衙门与巡抚衙门在同一府城,事情便多。我父亲那人,读一辈子圣贤书,多年宦游天下,他并不是不顾大局之人。谢知府呢,也有一套自己行事的法子。原本,他二人便因战功单子之事争执了一回,林将军过来后,父亲一气之下,闹了笑话。我们孔家,圣人之后,我父若当真有挤兑谢知府的意思,焉何会用那般浅显手段,他是一气之下未曾多想,就想着,林将军也是章总督使出来的,咱们自然是亲近的。后来他自己也颇为后悔,只是,上了年纪,又拉不下脸,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同林将军代他赔个不是。今林将军不在,由阿青你转达,是一样的。”说着便起身,正色一揖。
林靖连忙扶住孔繁御,连声道,“你这样,倒叫我不好意思。”
孔繁御笑,“这是应当的,你回去,还得与林将军说一声,咱们两家,可莫要为这等小事生疏。”
“那哪儿能啊。”林靖听孔繁御这话,当然听出来,章总督在京城的倚仗竟是孔家,这倒是出乎林靖的意料之外。林靖不动声色,继续道,“阿御哥,你便叫我阿青吧。我们大人,原是捐的官儿,就为报家仇,才做的武职,在军中并无根基,这几年,全赖章大人提携,不然,焉有今日!阿御哥你说的对,以后咱们当是多亲近方好。”
孔繁御挽着林靖的手,“就是青弟你这话。”
因为有章总督这么个缘故,二人说话愈发亲近几分。
总算,与林靖的相见,让孔繁御暂且释去了孔巡抚心中的疑虑。孔巡抚笑,“我原想着,他一介莽夫,不想,心机当真不少。”
孔繁御道,“这毕竟是章总督麾下大将,何况,又是刚来泉州,父亲先时,怕是反叫林将军多疑了。”
孔巡抚拈须道,“总要压下这姓谢的去才好。”
孔繁御劝道,“林将军毕竟是从三品大将,何况,他又刚立一大功,官职必然会再有升迁。他这样的官位,怕是不愿意为我们所驱使。”
孔巡抚目光一沉,看向儿子,“阿御啊,再好的刀,若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