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郑总督很令徒小三不满意的地方,偌大一淮扬之地,富庶之名天下皆知,竟连十万两银子的募兵费用都拿不出来。以往徒小三打仗,在海盐有章总督补给后勤,在泉州,孔巡抚也能给想法子弄出银子来,唯独在淮扬,这位郑总督,等闲便要引经据典,还嫌他杀戳太过,结果,一点实际事情都不给办。引经据点有个毛用,这些个刺头,不宰了他们,如何震慑淮扬官场。若不能令出如山,接下来,募兵练兵便都是一团烂泥。
徒小三都不愿在郑总督身上耽搁时间,他军务着实太忙,林靖便托夏三郎的幕僚赵先生诉一诉难处。赵先生私下与夏三郎说了,赵先生笑,“这位林大将军,当真雷厉风行。”
夏三郎道,“淮扬这里的军务,若想短时间内见效,必然要下猛药。”
赵先生道,“不过,大将军这般大开杀戒,怕是要引得物议不安了。”
夏三郎略带薄茧的手指磨挲着一枚微凉的白玉棋子,轻声道,“物议到底如何,得看接下来这场战事,是胜还是败了。”
夏三郎看得很清楚,其实,在夏三郎看来,徒小三如此,不为错处。淮扬军队之烂,夏三郎是亲眼所见的,当初,夏三郎以阖镇军民死守江守镇,就看出江宁守兵之软弱糜烂。要夏三郎说,非得徒小三这样的狠人,方能重建淮扬军。
只是,就不晓得,时间上来不来得及啊。
徒小三杀了这许多人,眼下,朝廷要用他,淮扬的局势也要用他,若徒小三能在接下来的淮扬战事中夺得大胜,那么,有此战功,便是朝廷也不会说什么,那些个狗屁物议也能消停一二了。可,若接下来战事不利,徒小三以后的官途,当真不好讲了。
夏三郎到底不是寻常的官场中人,他寻个时机,还是同徒小三提了一句,“大将军之威名,天下皆知,听闻,倭匪亦极惧大将军悍勇。今大将军要重练淮扬兵,实乃淮扬百姓之福。哎,我就担心,眼下淮扬兵尚未练好,若倭匪再有犯边之举,可如何是好?”夏三郎眼中露出微微担忧。
便是徒小三也得说,怪道他家阿靖对夏三郎评价极佳,夏三郎按理是巡抚,主管民政,可不得不说,夏三郎的眼光,远胜郑总督百倍。夏三郎就知道,徒小三这样的军中大将,一旦让他将淮扬兵练好,那么,他将不再有任何短板。如此,击败徒小三最好的时机,就是在他未能将兵练好之时,换句话说,便是现下!
徒小三道,“是啊,近来我也在忧心此事,故而想着,金陵城这里的事情安排好,我便率兵亲去松江,听说,上遭倭匪打到江宁镇,虽则倭匪退去,他们却是驻留在了松江。眼下,倒是可以拿松江的倭匪来练一练手。”
徒小三想夺回松江之地,自然是好事,只是,夏三郎眉心微蹙,道,“可眼下,金陵兵不过初初整饬,更不必提训练之事。若大将军离开,金陵城的守备,便令人担忧啊。”
徒小三一笑,“不是还有夏巡抚么?”
夏三郎惊,“大将军在说笑吧,本官文弱书生,哪知兵事。”
徒小三哈哈大笑,挽住夏三郎的手道,“巡抚大人就不要瞒我了,我知巡抚大人少时曾在晋中许将军帐下行走,颇得许将军青眼,后,许将军因伤颇重,不得不回乡养伤,巡抚大人就此归家,后来方在春闱一搏,入了翰林,做了文官。说来,巡抚大人乃武将起家,后来才转做了文官。就是上遭江宁镇能守住,也多亏巡抚大人安排得当,不然,就江宁那些个官兵,他们不开城纳降就是好的。”
夏三郎见徒小三竟是将他底细打听得如此清楚,心下难免吃惊,想着这林大将军崛起时间极短,却能对官场之事这般精通。倒不知是这位大将军为人精明至此,还是身边另有能人了。夏三郎见徒小三已知他老底,一笑道,“不想我少时之事都瞒不过大将军,彼时不过在许将军麾下做个跑腿,军务乃要事,事关一地百姓安危,我委实是心下没底啊。”
徒小三听这话,便知夏巡抚虽则推托,却也并非断然拒绝,就明白,此事有门儿。徒小三正色道,“金陵城的军备,就是我不说,巡抚大人心下定比我更加清楚。巡抚大人也知道,练兵并非一时之事。哎,偏生我分身乏术,倘是此时叫倭匪趁了空子,我这顶官帽如何倒并不要紧,反正若不是为报父母之仇,我也不会做武官杀倭匪,苦的却是老百姓啊。至于练兵,其实,有个懂行的,看着将士们练就是。金陵将军刚被我砍了脑袋,一时半会儿的,朝廷还没补缺。底下个千户百户,群龙无首,总督大人,又百事缠身,也抽不出空来。这练兵之事,也是请巡抚大人暂代一段时间,待新的金陵将军到任,交由他负责便好。”
徒小三这般说,夏三郎便道,“总要总督大人首肯方好。”这便是不反对了。
徒小三再三谢过夏三郎,夏三郎道,“大将军这般,倒叫我惭愧。”
看到了吧,此方是做事的正经流程,你得先得到人家夏巡抚的首肯,方好到郑总督那里商量此事,不然,纵郑总督点头,夏巡抚不乐意,这事也办不好。
哪里有郑总督调徒小三来淮扬这般,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个,完全仗着自己与陈柒宝的关系,就这么调谴大将。也就是徒小三了,没有太过计较此事。
待二人到总督大人那里说及此事时,郑总督看夏巡抚并不觉委屈,也痛快应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