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愿意成为他们讨厌的人,连接触也不要。

可是梅长苏不一样。萧景琰说不上有哪里不对,明明他的确是个阴险的谋士,明明他的确对自己客气恭敬得很,可是萧景琰就是觉得不一样。

深夜时他拉动密室的铜铃,那个人眉眼清澈温言相待的模样;对坐批阅事务,那个人发丝低垂神采飞扬的模样。他总有一些细微任性的小动作,像林殊一样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揉捏衣角,不耐烦的时候会自己低着眼睛看袖口的花纹。梅长苏那么冷静从容,细节处却有稚子一样的顽皮心性。

他在谈到政事廯疖、军队弊处时总是喜欢扬起眉角,气势也比平时张扬;在说到要动用什么阴暗手段达成目的的时候总是喜欢收敛目光,好像犯错事的幼童,小心翼翼得连声音都低了下去。萧景琰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虽然梅长苏一再向他重复自己只是个阴险小人,可纵然满心疑惑,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将这个人慢慢拉近了心底的位置上。

萧景琰开始习惯了梅长苏永远在他身后,他会将大小军务、轻重政事都等他一同讨论,无论什么时候拉动密室的铜铃都有人披衣揽灯前来相见,等到有一日梅长苏病了未能见客,萧景琰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个人在他生命里,已经有了这么重要的影响和依赖了。

他在靖王府里坐立不安,也许是手上的事情不同梅长苏讨论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也很挂心那个人。

火盆里发出哔哱的声响,萧景琰慢慢缓过神来,拿起火夹轻轻拨弄着炭火,他苍老得很厉害,五十余岁的帝王只剩下一双眼还明亮如昔。他如今也很怕冷了,不过苦中作乐,还能想着原来怕冷是这样难受的。

他犯过一次极大的糊涂,在他还没有想清楚对梅长苏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所以说,梅长苏算遍天下人心,却也是最冷漠忽视人心的那一个。日久尚能生情,有人在身边长长久久呕心沥血地坦诚相待,萧景琰又如何去维持一颗八风不动厌恶疏离的心呢。

他在斩断密室的铜铃时那么愤怒,与其说他憎恶的是机诡满腹的梅长苏,不如说他憎恶的是喜欢着梅长苏的自己。

萧景琰叹口气收紧了些手指,东海明珠还是一如既往的光润明亮,而握着它的手从少年的柔韧白皙到中年的强健有力,最终变成了苍老而虚弱的模样。

老人的手指摩挲着色泽温润的珍珠,有什么话在嘴边吞吐,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那些话他放在心里一辈子了,以前是想等梅长苏终究跟他坦诚的那一天,反正他们理应还有今后的君臣一世;后来却是因为对着要做回林殊的梅长苏,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话不吉利。萧景琰心想,对着将要出征的人说喜欢你,倒像是遗言似的。

他想等他回来,在一个长长久久太太平平的将来亲口说给他听。

他们曾在少年时许下共同见证一个清平的大梁盛世,倘若有将来,理应在这样的盛世未来说给他听。这是一个圆圈,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方才是算圆满。

萧景琰将手里的珍珠摩挲许久,最终还是将它在床头不起眼的茶盏边放下,仿佛那只是个普通摆设。

既然未曾有那样的机会说出口,就不必多言了。

这是他送给林殊的东西,不应该由自己带走。萧景琰可以带进帝陵的,是属于皇帝的一生,而关于林殊、关于梅长苏的,都将好好的存放在昔日的记忆里。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又想起了很多事,都是零零碎碎的场景,是夜晚梅长苏发丝间的光影,也是昔日靖王府前白衣小将飞扬的袍角。这一生这么长,终于到了走完的时候。

长平二十年,帝崩,满朝皆惊,太子垂泪扪腑,情难自禁。殓畔物,有宝剑弓弦,为武魂不息。另有珠如明月,奉遗未曾随葬,盖寻常宝物也。

这天下,终究还是长长久久,太太平平。

--------完----------

32及而同披甲,沙场断戈矛

寒风瑟瑟,驿站口只有老迈的瘦马在踢踏着蹄子。梅长苏翻身下马,有些疲惫地靠在驿站的门柱上,接过甄平递过的水壶喝了一口。

壮年的骏马尚且支撑不住,何况是人。到梅岭大半个月的路途被他生生缩短成十三天,眼看将要到梅岭附近的秋沙镇,终于被蔺晨强行拉下了马头。

“你不休息,马都累死了。”蔺晨拉着梅长苏的腕子闭目把了会脉沉思半晌道:“你给我悠着点,别以为高枕无忧了。”

梅长苏眼下有重重的乌青块,他许多天没有休息好,但是神色却还是清醒如常,看不出一丝委顿的影子。梅长苏低低嗯了一声,顺势闭上眼,揉着额角稍作休息。

接到消息的第一天梅长苏便写了密报飞鸽而至梅岭,所幸列战英尚有将才,依着梅长苏的叮嘱拔兵后退十里,勉强稳住了军队形势。这十余日梅长苏与他互通消息,也算渐渐将前些时候梅岭的战况了然于胸。

真正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梅长苏觉得除了苦笑一声竟也说不出话来。

早先大险关有野怪食人的消息,梅长苏就曾有所留意,但是很显然,萧景琰也知道了这件事,还将它深入查探了下去。

一个边境地区安分数十年的峡谷,是不会突然出现食人的怪兽的。除非有什么人不想让众人发现里面的秘密,所以刻意编造出消息去阻止边民的进入。萧景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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