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抿了抿唇,他从来不是错了还固执己见的性格,见冥王是事出有因,语气便缓和了许多,还主动道歉:“是我太急躁。但还是希望你别对他太过严厉。”

哈迪斯紧绷的眉宇稍微一松,面上的阴霾渐渐淡去,又将态度软化的他拥入怀中,淡淡道:“我有分寸。”

却没有要收回之前决定的意思。

阿多尼斯不清楚斯提克斯究竟犯了什么事情才惹得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哈迪斯雷霆震怒,也不好在这敏感时刻细问,以免不慎煽动了快自行熄灭的燎原大火,便转移话题道:“你是去问安娜塔西亚了吗?”

哈迪斯顺水推舟地不再提斯提克斯的事,嗯了一声,将自安娜塔西亚口中问得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阿多尼斯听得困惑不已:“贝瑟芬妮?”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是谷物女神之女,司掌青春,上次与斯提克斯一同求见我们带来信物的那位吗?”

哈迪斯:“嗯。”

“安娜塔西亚与她素未谋面,又怎么会认为她才应当是冥后?”阿多尼斯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却又看不出什么阴谋会在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背后潜藏:“做出这位预言的智者的姓名又是什么呢?”

“没有未卜先知的智者。纯粹是意图哗众取宠者的一派胡言。”哈迪斯难掩对这说法的厌恶不喜,云淡风轻道:“她疯了。”

就凭那道所谓预言中,‘一见钟情’的他先是鬼迷心窍到出手掳人,却在之后对她与宙斯私通的事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就足见蹊跷。

倒是与中了厄洛斯金箭后丑态毕露,疯狂追求不起眼的河神之女达芙妮的阿波罗的有几分相似。

心中有了无数计较,哈迪斯却不欲用这些猜测叫美丽的冥后老神烦心,只对这方面的算计尤其警醒防范了起来,却分毫不露声色,还厚颜赖在内寝又与他一阵温存后,才步出寝殿,唤来修普诺斯。

睡神本以为陛下又要自己为体力透支的冥后编织梦境,已是驾轻就熟的他自发地都要开始动手了,便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指示:“随我见阿瑞斯。”

第六十一章

阿多尼斯始终认为,冥王那无穷无尽的精力究竟从何而来,着实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爱情的印痕尚未从肌肤上淡去,新的便再度接踵而来,仿佛接连飘落的雪花乐而不破地覆盖了白雪皑皑的地面,又如高傲寡言的瀑布一如既往地冲刷着光滑的圆石。

不知在睡梦中徜徉了多久,他最终是被冥王不安分地亲吻自己指尖的动作给惊醒的,不给他任何发作的机会,冥王一边以冰凉的唇赞美着洁白柔腻的腕臂,一边温柔地替还迷糊的他穿上衣袍,最后满意地在颊上吻了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浑身还泛着难以言喻的酸软疲乏,阿多尼斯实在担忧他是否又生出了令自己应接不暇的奇思异想,忙攥着那只开始四处游移的手问:“去哪里?”

只是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哈迪斯,这次却不肯透露一个字。

阿多尼斯面对他难得幼稚的执着,倒没有半分气恼,反而隐约感到期待有趣。等黑色马车的宽大轱辘停止了滚动,拉车的沉默仆人们也只站在原地踩踏被封在其中的胡言乱语者的灵魂,黑袍的高大冥王体贴地伸手扶他,领着他站在灰雾弥漫的这片乐土上时,植物神竟是怔怔地目视着前方,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塞浦路斯人皮格马利翁不屑与那些因不敬爱与美之神而遭到惩罚、沦为不知廉耻的娼妓的女子们发生爱情,便以纯洁的象牙亲手雕琢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他对她陷入了深深的迷恋,赠她以珠宝做礼物,又心神激荡地与她同床共枕。要是碰触她的娇躯会感到温暖,睡在她的身侧能感到轻浅的呼吸的话,旁人眼中他们该是一对多么感情和睦、又很是登对的恋人啊。他既深陷其中无可自拔,又担心在众人眼中这份感情可耻可笑。在祭祀阿芙洛狄特的节日上,他原想将这份难以启齿的愿望倾吐出来,却终究抵挡不住对他人目光的恐惧,转而以虔诚的献祭求赐一房合心的妻室。碰巧被他信仰的神祗听见了,爱神没有被他话语的表象所蒙骗,而是慷慨地让他一颗心系在上头的象牙假人拥有了灵魂骨肉,真正成全了这对两情相悦的佳侣。

可随性而为不意味着真正的慈悲,就如这位女神的一时好心并未延续到受了恩惠的他的子女身上。皮格马利翁与得来不易的妻子所生的儿子,是后来成为潘凯亚国王的格尼剌斯,他有一位美貌绝伦的女儿密耳拉。他虽修建祭祀的庙宇,内心却不如父母那般过于敬畏神明,更认为凭女儿的绝世容貌,足以匹配得上世间任何青年才俊,这便招致了云中有银鸽为车的女神的嫉妒不满。她决心对付这个自命不凡的凡人,要把灾厄降临到他头上。而深知她愿望的爱子厄洛斯自动请缨,将令爱情发生的金箭射进了可怜的公主的胸怀中。被射伤的姑娘就此对疼爱自己的父王产生了禁忌的情感,并承受了这份感情招致的长久苦难,最后铤而走险地犯下了叫父女反目的滔天罪行。

从阿多尼斯在莎孚诞生的那一刹,便感知到母亲死前的悲怮与绝望,对先是心血来潮地赏赐了他的祖父母,又因微小的不满就一手毁灭了人伦,叫他父亲要对母亲赶尽杀绝、导致她痛苦气绝,最后却又贪他容貌合乎心意、恬不知耻地苦追的阿芙洛狄特可是深恶痛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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