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趁势打击,食指如枪,直挺挺朝他脸上戳去。
“别以为今天在会场上出了点风头就可以目中无人了,连你师父都不敢对我无礼,你算哪根葱。”
赵霁以眼神为盾牌,鼓胀的青色血管好似绳索绑住他颤颤蠕动的双拳,后槽牙也咬得有些发酸了。
商荣与韩通关系疏远,却也了解他的性情,这人惯会嗑牙撩嘴,又擅于巴结师父,不想他背地里搬弄是非搅得师父烦恼,一般事情上能忍则忍,这次表面看是赵霁先向长辈动武,理亏的情况下还是主动退让为好,便和气劝道:“二师兄息怒,回头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今天本门出了大乱子,咱们内部应该精诚团结,不然更要惹非议了。”
他应对得体,非常时期韩通也不能太过刁难,便以大度的姿态走下台阶,等着跟赵霁秋后算账。
商荣将目光转向床铺,谢渊亭正在安慰王继恩,说要替他擦洗更衣,王继恩仍紧紧裹住被子,有如一只不愿见光的蚕蛹,时不时吐出细丝般的啜泣。
韩通风凉地说:“这小子脸皮薄,你们这么多人围观,他不羞死才怪呢,都走吧,我帮他收拾,反正他从小这么着都是我给他弄的。”
赵霁怕他借故猥亵王继恩,便按捺不住,左脚迈进一步,商荣的右手臂已横在身前,回头一张,眼神就像绊马绳拦路石,再敢乱动就要教他好看。
陈抟为确保弟子们的安全,吩咐所有人今晚必须在玄真观过夜。商荣想去附近温泉洗澡,也被告知须得找人陪同,这跟班自然由赵霁充当,他此时心气极其不顺,无视吃豆腐的大好机会,一边洗澡一边砸水撒气,嘴里喋喋不休地咒骂着。
商荣早知他讨厌韩通,但没见过韩通干的那些龌龊勾当,不能充分理解他的愤怒,觉得他刚才行事太冲动,告诫道:“你再反感二师兄也该看准形势,就那么随便动手,谁都会说你不懂事。”
赵霁不以为然:“说就说呗,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欺负王师叔,流氓恶霸德行,我迟早要他好看!”
他的反应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过于激烈,商荣不禁奇怪:“他为了袒护王师弟才挨了太师叔打骂,哪有欺负人?”
赵霁犟嘴:“你没听他嘲笑王师叔?王师叔就是被他气哭的!”
商荣反驳:“那不叫欺负吧,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依我看是王师弟太女孩子气了,逗一逗就哭鼻子,还特别爱记仇。那年为糖炒板栗的事跟我闹翻,至今见了我还爱理不睬的。”
他和王继恩近两年来关系微妙,表面上客气和睦,其实私底下再没有过交流,王继恩常来他们的住处送吃送喝,也只和赵霁说笑。有人时还肯跟他敷衍两句,更多时候不言不语,有时对面走过也假做不见,好像积怨深厚的仇家。
商荣孤傲惯了,对人际关系不上心,王继恩冷淡相待,他也放任自流,就是偶尔想起来有些不快,对这位师弟的印象相应败坏下去,即便谈不上讨厌,也是路边的石头懒得理。
对此,赵霁早有察觉,曾尝试替他俩疏通。可王继恩坚决不承认自己对商荣有不满,商荣也总叫他少管闲事,他空有和事老的心,缺乏调剂盐梅的手腕,便补不了这条裂缝。目下最好转开话题,免得一时不慎漏了口风,害王继恩更难做人。
商荣眼瞅他垂头丧气生闷气,上前两步,往他烧伤的胳膊上泼了一捧水。赵霁疼得惊跳一下,见小师父笑微微瞧着自己,月光照在他长长的挂着水汽的睫毛上,在眼眶下投射出好看的阴影,挠得他心间直发痒,傻笑道:“你看我干嘛?”
商荣笑道:“我在研究你的面相,看你到底哪里生得好,命怎么这么大。”
“我命很大么?”
“你自己没觉得?数数看,打我认识你开始,你都死里逃生多少次了?远的不提,就说今天,那金蝉那么厉害,你居然能单枪匹马牵制住他,当时究竟是哪路神仙在帮你啊?”
赵霁与谢岚多在凉棚上打斗,商荣等人又都中毒倒地,是以没看清他的招数。商怡敏曾嘱咐赵霁代她教儿子剑术,可是赵霁一直未能找到好借口,他跟随商荣学武三年,前面都亦步亦趋,绳趋尺步,骤然有了创新突破,势必引起怀疑,这约定便耽搁下来,平时也小心隐藏,直到现在商荣也没发现他武功有了飞跃进步,才会以为他今天能在强敌手下活命纯属侥幸。
赵霁巴不得他这么想,好让自己节省脑汁,嘿嘿道:“我当时一心想保护你们嘛,拼了命和那坏蛋打,潜力全部激发出来了,他不像我那么亡命,当然杀不了我了。”
商荣眯了眯眼睛,流溢出狡黠的光芒,那笑容对于他来说太过旺盛,不知是用什么肥料催长的,害赵霁莫名心慌。
“‘你们’是指哪些人啊?”
“就、就是你、太师父、其他师叔伯还有各路武林前辈啊。”
“也包括唐辛夷?”
“……嗯。”
赵霁怀疑商荣在给自己设圈下套,逮住漏洞就要咄咄问罪,争先恐后辩解:“他是我朋友,又是本门贵客,我救他也是情理之中。而且你都看到了,我先救你,之后才救的他,你别说我吃里扒外啊。”
无怪他害怕,商荣这人的心眼如同水位起伏的海滩,有时清澈见底,有时深不可测,而且喜怒随心,说好说歹全凭他高兴。
这回算他运气好,商荣的心情像飘在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