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货车卸下!牛马缰绳栓连起来,都倚着牲口,一个拉一个地往前走!伤的人扛进马车厢里,走!快走!”
仲衡提气凝声,大吼着,一手拎起身边跌得鼻青脸肿的烟青,将他和跌跌撞撞的吴管事缚在自己的腰带上,另一手用力拽住前方带路的吉玛。
商队舍了所有的货车,仅仅带着几车煤和粮食、药材奋力前行,在白毛风彻底肆虐之前,终于抵达了贝玛土部。
狂风呼啸着从部落前的土坎上刮过,带起无数积雪。
部落里的惨状早已被雪覆盖,几顶破帐篷倒在地上,被风撕成了几块破皮子,雪埋了大半,根本不能再住人。
好在用泥和着干草垒成的厚土屋并未被吹塌,几间土屋外墙上还依稀看得到糊满的牛粪饼,屋顶积了厚厚一层雪,看上去仿佛是一排雪白的厚实大方块。
“把牛马大车倚着土屋围圈,架棚,伤病的入屋!”
虽是疲倦已极,但在残酷的风雪之中,人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小命而努力,稍有懈怠,要付出的就是性命。
好在贝玛土部虽不大,土屋还是有十几间,羌蛮的土屋并不是如中原汉人的屋子般小小一间间隔开,而是长方的大间,吃睡起居都在屋里,甚至牛羊的幼畜都会养在屋内,四百来个人分屋挤一挤,倒也勉强挤得下。
屋里还有未散尽的血腥,甚至还有几具被砍杀的尸首,众人默默抬出去,忙碌收拾一通之后,人员分散开来安顿,车马都倚着门旁而围,架出一个空档,免得雪停之后出路被积雪堵住,那才当真要命。
至于拉车的牛马,屋中实在是无地安置,也只能让它们蜷在一起,盖上些麻布皮子挡挡风雪,若是熬过这一夜,风停雪止,还能活;若是继续下雪降温,怕是牲口也抵挡不住了。
吉玛瞪着眼睛,拼命忍眼泪,和汉人们一起将族人的尸首拖出屋外安置。
十几间土屋中,没有一个活口,也没人逃脱回来。她的父兄更是连全尸都未曾留下。
土屋有门,并没有窗子,在土灶的位置留有一个小孔通烟,土黄的墙壁被熏得发黑,肮脏而压抑,这种屋子本是部族里头人手下的管事和亲族住的,奴隶们都是和牲口住在围栏里。牧人们不如汉人精巧,建的屋子很粗糙且阴暗,但这样的屋子更适合草原,能御寒,不畏风雪,换季游牧之时,舍弃了也不可惜。
煤炉子被重新捅开火,又点起来,有几个商队中的护卫与伙计受冻得厉害,此时人已发烧起来,更多的人鞋子被雪打湿,脚趾冻得麻木发紫,若是不能及时救治缓过来,这脚怕是要废。
“甘草、桂枝……熬汤,温水泡手脚,小心,足衣粘连的不要撕,慢慢浸泡开。取牛脂膏来,冻伤不重的都涂上!”
仲衡熟极而流地背出一串药材,紧捏着自己的“护身钱”沉默了片刻,又立时吩咐诸人救治。
这治冻伤的方子和医材,还有防冻的牛脂膏,都是行前阿弦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带上的,就怕有个万一,阿弦还让他背了一堆治骨折、虫叮蛇咬、通筋活血的方子,甚至连治妇人难产的偏方都让他背了一个。
阿弦当时振振有词,说是即便自己用不上,也能随手治人,要知在草原上能用会这几个方子,简直能称得上神医了!这名头,别说小部落,就是突厥王帐里都混得开。
现在倒好,还没混成神医,自家先用上了,仲衡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也正是因为准备齐全,队伍里冻伤的人能救治及时,应当不会伤残太多。
如今,也只能盼着老天爷开恩,早停风雪了。
仲衡垂目轻抚手腕上的铜钱,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
因为比仲衡他们的商队迟了十几日才出发,厉弦紧赶慢赶,赶到折枝关时,大雪已经下了两三日,待得他们好好休整一夜出关,雪已小了,地上的积雪却快没至成人的膝盖,靠着车马走着入草原追人,估计比之蜗牛也快不了多少。
厉弦看看脑海中的舆图,代表仲衡手上“护身钱”的光点有些黯淡——这是充能未足的表示,测算一下距离,离着自己足有七八十里的路程,若是平常的天气,赶一赶,也就一两日的路程,可如今……
“改橇车!”厉大人猛地一声吼。
郑青忙挥手让护卫们将几辆大车停下,在铁甲的指挥下将轮子七手八脚地卸下,装上了在狄丘赶制的撬板——这是上人们雪地行军计策之一。
虽然因为时间太紧,这撬板做得极为粗糙,但比之车轮子,这东西简直好上太多,每辆大车底下铺了四条粗平且一头翘起的板子,使得沉重的车身不再深陷入雪,牛马拉起来省力许多。草原上也无许多坎坷沟壑,这撬板走起来就顺当得多。
护卫们也跳下马来,坐上了撬板加几个简坐的小板车,让马拉着走,比之骑马或是跌跌撞撞地自己踩雪走,那是方便快捷太多。
厉弦本也想过让护卫们用单人“雪撬”,只是那东西技术性实在太强,刚上手一不小心就摔跤,如今急着赶路,倒还是撬车更方便实用。
老仲仔细看了几眼撬车等装备,说道:“你这倒有些像是北蛮的做法。”
“管用就好,哪里顾得到这许多。”
厉弦烦躁地说道,他唇上起了几个燎泡,眼中血丝遍布,连着好几日没听到自家夯货的声音,虽然看得到“同频发生器”在缓缓移动,心中仍是空落落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