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抹了抹眼睛,小声地数起数来。
被关进来前,在等待室看过表,刚过下午六点。
从傍晚六点到次日清晨的七点,一共是13个小时,合计780分钟,共46800秒。
在昏暗寂静没有任何变化的房间,对时间的感知被扭曲,成才害怕自己无法分辨时间的进度,怕一不小心发了呆,或是一不小心睡过去,就错过了那个最终的结点,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要自己清醒着,等待着那一刻到来,等到确切的结果,而不是在那之前就把自己逼疯。
于是,他一刻不停地数着,蹭着已经磨破的额头,掐着掌心让数字一个个增加,从一,到一百,到一千,到一万……
*******
因为停车场上的突发事件,三中队的出发时间推迟了半个多小时,车辆最终于傍晚六点一刻驶出基地。
因为之前的事,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路上没人说话,战士们互相挤靠在一起,发呆或是闭眼休息。
袁朗则坐在军车的副驾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路途遥远,下了汽车要搭乘飞机,最后还要上舰船转小艇,整整一个夜晚,都会在交通工具上渡过。
那南瓜崩溃的表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揪着心。
于是袁朗试图再往前回溯,追寻线索。
一直到这个周末之前,似乎都没什么不对劲。
一个话不多、技术过硬、脑袋灵活的南瓜,或许时刻自律把握分寸的习惯有些生分,但能看出他与大家并没什么隔阂。包括对自己,虽然称呼到现在都一直是“您”,却没有任何刻意。
在这个基地,他很安静,也很稳定,并且,是自在的。
然后,初现端倪的时刻是周六的早晨。
他先是在球赛中请假,理由是胃痛。
这样一场事关裸奔与否,好事的吴哲和具有集体精神的三多都参加了的比赛,按理说身为主力后卫的成才,一点儿胃痛根本就不是缺席的原因,更何况后来见到他时,根本没有任何生病的样子。
然后是下午……他在靶场的枪声听起来和平时略有些不同。
现在想来,似乎刻意卡着节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
而他见到自己时的那句“队长,您来了”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这南瓜正在守株待兔……也许,那直觉是对的。
从不抽烟的狙击手开始抽烟,沟通的态度比以往稍显放肆,他无所谓谈话如何开始,只想引出他的话题。
“如果人生只有4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该怎么办?”
……
再后来,在接到任务即将出发之前,他做下了惊人之举。
如此的不计后果,却只想要任务延迟,不多,三小时就可以。
袁朗再次想起成才提起那个4时的话题时所限定的时间:从周六早晨起床的那刻起,再到两天后的同一时间……
如果起床的那刻是起床号吹响的时间,那应该是在六点五十到七点之间,而两天后的同一时刻,按照登岛侦查任务的行程安排,如果没有耽搁的话,整个中队应该在那之前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已登上岛屿,正在岛上执行任务。
那么,如果推后三个小时的话……大家则应该还在舰艇上,尚未转乘去往终点的小艇,距离那岛屿也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这个时间差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座岛,你们不能现在去——”那小子撕心裂肺的呼喊似在耳畔响起,袁朗用手指捻灭了烟头,揉了揉眼睛。
现在考虑什么都已没有意义,他们已到达中转站,该上飞机了。
舟车劳顿,只差一人的三中队全体,最终于清晨6点前,登上汪洋中的陌生小岛。
碧海无垠,风平浪静,岛上植被茂密,在温和的天气中休养生息。
队员们分为六个小组,前往不同的方向侦查。
小金猪取代成才成为d组的组长,带着他的人深入岛屿中心;吴哲当然还是放下了不属于的自己的狙击步,佩戴着不久前才劫持过队长的手枪,跟在了自己的队伍里。
各组都顺利地在推进,无人遇敌,暂时也未发现可疑的地点。
只有袁朗不断地看着表,他必须承认,自己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仿佛面对着未知的强大力量,一不小心就会被摆弄于股掌之间。
六点五十顺利度过,a小组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已被废弃的建筑,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依然没发现任何埋伏,袁朗派了四人包抄建筑进去探探,自己则带着剩余两人在外面继续侦查。
他们发现了一个低矮的水泥台,其中似乎有个井洞,里面填了土长了草,被个钢筋焊制的盖子盖着,上了锁。
旁边的队员开枪爆锁,袁朗又看了一次表。
差两分钟七点整。
暂时除了没有成果,一切并无异常。
掀开井盖的战士,用脚踏了踏其中的土地,撇嘴道,“啥也没有。”
“最好这样”,袁朗毫无表情地轻声道,他已盯住表,开始倒数。
但愿一切都是自己多想。
但愿这趟登岛任务能顺利进展,侦查出真实的情况。
但愿所有的队员都能安全地坚持到最后,全须全尾地活着回去。
但愿任务结束后还来得及把那个兵捞出来,搞清楚他脑子里都藏着些什么。
但愿……
忽然之间,脚下的地面似乎抖动起来。
袁朗心中一紧,他抬起头,先于震耳欲聋的轰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