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华几乎是整夜未眠,此时接了他的话道,“晚间也没有虫子叫。”
“兰花是秋梧山庄的徽记,可这里名花百种,独独没有兰。”
沈琼华闻得温言淡声所言,心中更是不安。
四人静静间,时远鸿清亮嗓音在外间响了起来,“几位公子,绣莹姑娘起身了,急急的要见各位。”
出了小厅见着时远鸿,几人心中俱皆惊了惊。
纵使昨夜未曾将他看得真切,可经由琉璃灯盏也瞧得出他是个面若冠玉的康健男子,不过一夜之间,这人便面色凄凄,唇色青白,可饶是这般,这位时管家的唇角仍是泛着与昨夜初见时一般无二的融融笑意。
“时管家,你、你可是身体有恙?”
“远鸿做了错事,绣莹姑娘生气,降了惩罚,本是我该受着的,”时远鸿满面笑意,教人一时之间辨不清他身上受了什么伤痛,“几位公子若是用好了早饭,这便随我去见绣莹姑娘吧。”
在这庄子里,任是饮金馔玉也没兴致了。几人当即便随着时远鸿去拜会那位神秘的绣莹姑娘。
四人随着时远鸿在繁复回廊中绕来绕去,水榭幽轩歌榭亭台的各姿各貌皆入眼睫掠遍,才终是抵达了一间宽敞精致的厅堂前。
时远鸿的轻言细语自里传来,“绣莹姑娘,客人到了。”
许是她示意了什么,时远鸿急急跑出来,笑着引了他们几个进去。
此前一路,沈琼华内心猜想依着庄内婢子俱皆那般貌美如花,这位绣莹姑娘大概是生就了倾城倾国的姿容了。此时到了厅堂处,抬眼一望,当即便傻在当场,心头更是狂烈地跳了起来。
端坐在厅堂主母之位上的,哪里是什么姑娘,赫然是一名鹤发鸡肤的老妇人,略略看去,她合该是百岁之龄了,可这人却作少年人打扮,银丝白发依着豆蔻少女梳着双髻,指上染着榴花丹寇,唇间也点了明亮的红,身上所着正品大红的衣衫,层层叠叠,绣花繁繁,倒像是件嫁衣。
周身疲疲老态,一双眸子偏生极亮。
“我家庄主的旧物在那南海搁置了百年,如今得归,真是谢谢几位公子了。”
她声音已至嘶哑垂垂,用词语意偏要依着豆蔻少女一般。温言纵是心性坚定,此时也是神志蒙怔,沈琼华更是起了冷意,脊背上泛起一层薄汗。四人怔怔愣愣,内心颤颤,一时间竟没有人回她的话。
这“绣莹姑娘”看着也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笑道,“不知能否将那物事交与我辨瞧一番?”
静寂之中,温言最先回了神智,伸手在沈琼华背脊上轻轻抚了抚,“沈琼华。”
痴痴缠缠,情意缱绻。
沈琼华歪着头瞧了温言一眼,心中惧颤退了几分,探手自怀中取了绢绸包裹的白玉簪子递给了时远鸿。
绣莹直勾勾盯着那枚簪子,眸子里一时是恨火炽热,一时又化作万千柔情,枯槁的手指拈着簪尾,举在眼前细细看了良久,忽地将这白玉簪狠狠掷在了地上。
玉簪子摔在柔软的波斯毯子上,裂作几段。
厅内的几人被她吓了一跳,不禁想着,难不成这簪子是假的?沈琼华与温言对望一眼,皆是不明就里——那日晚间,他分明告知了温言,他曾亲见着这白玉簪子经由木樨香浸染,化出了一朵莲瓣红兰。他将那兰上的经络瞧得清楚仔细,分明就是秋梧山庄的徽记。
绣莹倾着身子痴痴望着那簪子,口中喃喃有语,一双眸子似是极为痛心不舍,又似是极致的憎恶,“庄主庄主,你亲上昆仑山去寻的羊脂白玉,亲手浇注的家徽兰,亲自打磨雕刻的纹饰,我是不舍得这般待它的,我怎么舍得呢?可偏偏、偏偏这簪子是你备下要送了给那个贱/人的,是你要讨那贱/人欢心用的!我偏不如你的愿!”
“彼时瑞雪初降,有人随着我归庄奴仆悄然溜了进来,装傻充愣月余,盗走了秋梧山庄家册中的一页,我遣人千里追踪,灭了他一门上下,”绣莹望着厅中四位生客,眸中癫狂之意愈加浓烈,“却不想仍是留了余孽!竟还敢拿了那簪子来气我,今日,你们四人,哪一个都不要想着活命!”
慕歌青手中轻剑出鞘,心中却是想着,那夜琅嬛阁中所见的黑衣人竟是来自秋梧山庄。
第40章 第 40 章
四个人困在一方中,额上浮着冷汗,惊喘不定。天色渐晚,沈琼华抖着手拿了火折子出来燃亮了房内的灯盏。
先前是如何在近百人的围剿中慌不择路地进了,几个人俱皆不愿忆及,混乱之中,一名女婢身形不稳,跌缩在一角,亦是无人在意。
绣莹领了山庄中的精英高手,停在门前大声咒骂,竟然未曾破门而入——钟景,纵是一粒尘,绣莹也不愿动得。
“你们这几个肮脏下/贱的坯子,快些从我家庄主的书房里滚出来!他不喜欢生人进他的书房!滚出来,滚出来!”
沈琼华怒气积于心胸,恨着自己为何功力不及,无法出门去砍了那老妖怪——强行突围,温言处处护着他,臂上胸前俱皆见了轻红——沈琼华心里疼痛至极,明明伤在温言之身,他却要疼得哭出来。沈琼华将方才胡乱笼进手里的断簪收进袖袋,撕扯了自己的衣衫,就着慕歌青扔过来的药粉,细致地包扎在温言的伤处,努力稳着音色道,“忍一忍,若是疼了,与我说一声。”
温言瞧着他眼眶通红,却偏偏强自撑着要他安心的模样,心间酸酸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