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是那个自己仰慕已久的澡雪公子。自从多年前无意中听到流传而来的一首他的诗后,自己就对他的才情钦佩不已,后来又拜读了他的许多诗文,愈发喜爱入骨,后来索性将自己最喜爱的那些篇章编纂成书,亲自作序,又将此书珍惜若宝。在别的举子都是带上精选的自己的作品来皇都献给各位大人们阅览评审的时候,自己却带着这本澡雪集千里迢迢从西南赶赴而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澡雪公子时可以亲自将这本书交给他,至于交给他之后要说些什么,自己还未想好,人却忽然就到了眼前。

若是平时遇上平常人,他肯定会就着这名字夸上几句诸如“夫圣人瑰意琦行,公子人如其名”之类的话,但是这个人是意琦行,他忽然就无法将这些恭维的话说出口了。

“意公子,在下绮罗生。但这是现名,我原本姓白,是西南白家的后人。”说完绮罗生就将头上帻巾扯了下来,如瀑的直发中,一双尖耳暴露无遗。

在隐瞒和说出事实中他选择了后者,却不知意琦行知道他是谁之后,会作何反应?

绮罗生心中忐忑不已,双眼却毫不闪避地看向意琦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有号吗?”

意琦行的回答是一个反问,有些出乎绮罗生的意料,但意琦行的问题他还是要回答的,于是点点头:“我的号是白衣沽酒。”

意琦行微微皱眉,他傲归傲,却不粗鄙,所以不会做出直呼人名字这种无礼的行为来,可是叫人家“罗生”“白衣沽酒”什么的也很奇怪。

“有字么?”

绮罗生似乎明白了意琦行问话的目的,他心中一阵庆幸,意琦行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嫌恶或者刻意疏远他,而是在为对他的称呼而苦恼。的确,他们一族人虽然已逐渐汉化,但名字称呼之类还是和汉人有所差异。

“意公子还是直接叫我绮罗生吧,在我们家乡,连名带姓地称呼一个人不算是不礼貌的,只有不熟悉的人讲客套时才会叫字啊号的。”绮罗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逾矩了,遂闭了口不再多言。

意琦行颔首:“好。”

春闱在望,即使与他同住的人是意琦行,绮罗生也只得收起所有心思,用心备考。不过,以他平素积累下来的功底和超于常人的天赋,他也并非需要临时抱佛脚的人,因此平日并不手不释卷,而是温故一会儿就寻些事情来调剂下心情。

掌柜的很是考虑周到地在房间里多添置了一张书案,还依照绮罗生的请求送了把琴来。绮罗生闲暇时就弹首曲子,作个画,意琦行听得懂绮罗生曲中的山水意,也看得懂绮罗生画作留白处蕴藉的情或志。

某日,绮罗生画了一幅东篱秋菊图,篱内之人神似意琦行,只是短褐草鞋,拄锄望向篱外小径的尽头。

意琦行看到了,说道:“我人在画中,为画题名的却是你。若是哪天,我真落魄了,解褐腾达的你,莫要忘了今日此时画中含意。”

绮罗生收画赧然一笑:“公子说笑了,这画中人即便是你,那也只是富贵闲人的您学一学那五柳先生耕读清心罢了,哪里真会落魄到需要我白衣沽酒来的地步呢?”

意琦行难得脸上也露出丝笑意来,随即又问道:“我看你画作不凡,且时常也能提笔画出几幅,何不拿去换些银钱添作日用之资?”

绮罗生摇摇头:“让公子见笑了。我自认于画作一途上只会了些皮毛,雕虫小技不足夸道,不过,即使敝帚自珍,我也不愿拿画卖钱,毕竟这一幅幅作品都是缘心而作,所描绘的也是自己心中的一些画面罢了,自己心里的东西是不愿交给别人去收藏的。更何况,我虽清贫,但也还未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意琦行点头,心中对绮罗生暗暗赞许。

“那日我看到你掉落的那本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上面似乎有我的名号?”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意琦行渐渐认可了绮罗生,交谈便也可以不设防地自然而然地深入如故友。

绮罗生虽然有些羞愧,但也没有推辞否认,直接去自己书箧中拿出那本《澡雪集》以及自己平日里的一些作品,一并交给了意琦行。

“拜读公子诗文多年,心中喜爱敬仰不已,公子澡雪精神、春秋气概令人折服。绮罗生不才,偶尔也会笔书心中感慨,厚颜呈于公子之前,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客气了。”意琦行接过绮罗生手中几本书,坐在窗下认真看起来。

绮罗生去到外间烧水煮茶,然后沏好了端进来放在意琦行手边。平日意琦行口渴了就会端过来喝上一口,但今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手边有茶,看着书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翻了茶盏,泼出来一些茶水打湿了他的袖口和手中诗书的一角。

绮罗生连忙拿了帕子来帮他擦拭,从书中回过神来的意琦行对着绮罗生很是和颜悦色。他放下书卷,就着茶盏中的半盏茶饮了两口,笑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多谢你的解语,昔日所发之感慨,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于我,夫复何求。”

绮罗生眼有些发涩,似乎看见了无数个独坐花前月下品读诗文的日子,那时候心中纵有情绪翻涌如潮也无人可相语只言。今日,忽遇神交已久之人,便如他乡遇故知一般令人畅快不已又略觉惆怅。最终,他以笑意取代了泪意,多少言语满溢于喉,却只悉数融入一句:

“公子赤日之心,明月之人,星辰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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