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纠结得头发都暗搓搓地白了几根儿,这边皇帝还在发愁,下面的人却是听明白了——皇帝想指婚。指婚这东西都有个约定俗成的前置程序,其用途不外乎是看看双方对这事儿看不看好。不管是皇帝嫁女还是大臣娶妻,如果是双方都有意向的求到皇帝这儿来请个恩典便简单些,拟道圣旨派人宣读一下就完了,这样既做了好事成就了佳话风险又还小,可谓是最受皇帝欢迎的指婚类型没有之一。可要是事前只有单方有意向的便得慎重了,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若是弄得大家都不愉快那指婚的人也落不着好名声的,是以即便是为着自个儿的名誉着想皇帝也还是会尊重一下底下人的意思。
自然,尚公主这样的事儿拒绝的人毕竟少。
没那野心报复的做个驸马至少一辈子富贵不愁,地位还高,有野心有抱负的送个子侄去给公主吹枕边风,然后再借由公主吹到皇帝那边去也是好事儿,即便啥都不图的呢,性子不是那等泼辣尖锐的谁敢违逆皇帝的意思?人家问你就是有意向了,这等潜台词都听不出来还傻愣愣拒绝,你往后就不怕被穿小鞋?
总而言之,拒绝的人虽有,可是极少,相当少。
现在这三人被点名了。
王名川是个警醒的,皇帝这句话一出他脑子里立刻就开始权衡,倒不是权衡该不该拒绝,而是在想法子怎样拒绝才会将损失降到最小。现在他们三人一起被点名,也就是说有两个人都能逃脱,可总不能两人都拒绝留下一个让皇帝选都没法儿选,也就是说……谁先拒绝谁的胜算大些!
王名川自来就是个果断的,加上若这时机把握不好机会溜了便再找不着第二次了,他也顾不得细想上前一步伏地叩拜道:
“草民幼时娶过一房男妻薛氏,时值父母新丧家中再无人可依持,草民为谋生计不得已弃笔墨事农桑以果腹,可怜家中弟妹无人看顾饥一餐饱一餐饿得只剩皮包骨头,所幸薛氏不嫌草民家贫以男儿身行妇人事,自嫁入草民家中便替草民精打细算操持家业抚养弟妹,在外更是与草民一般劳作相扶相持熬过了最艰辛的那几年,其间困苦不足为外人道,及至草民欲考功名以搏前程,薛氏更是穷极思绪不惜自贱行贾人事卖乡野小食以筹家资。眼下草民入京赶考终于出人头地,他却是……”
王名川这样一条条地数出来本是想为明珠搏好名声外带让皇帝放弃拉皮条,可这一句句却又皆是实情,件件回想起来才惊觉这四年的时间里明珠当真是为他牺牲了许多,思及此他叙述之中也不免带上几分哽咽,听得在场之人湿眼眶者有之,沾衣袖者亦不乏见,就连隐在皇帝身边的宝嘉公主也流了两行泪。
“从来世人眼中男妻便低人一等,草民之妻不欲草民因他而于前程有碍,会试之前生生以死相逼同草民办了和离。自与结发之妻分隔两地再无家姓相系以来,草民日日羞愧夜夜悔恨,唯盼着一朝得中于殿前乞求圣上恩典,下旨赐婚与薛氏再续夫妻缘分。”
王名川原本就是跪着说话的,说到最后更是伏地叩拜以表决心,皇帝念其深情却也不好意思再拿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来说道,是以当下便着人拟制赐婚,他倒不怕王名川骗他,这两人之事他早在考察女婿阶段就派人去查过了,那薛氏也是个难得的,只不知后来如何就和离了,没成想竟有这层因素在。
当然,薛家魏家那档子事儿因着有背景的人在阻拦加之皇帝也没想过要细查,所以倒没暴露。
“草民谢圣上恩典!”
王名川激动得难以自已,伏地再拜,头磕在大殿的地砖上砰砰作响,这是发自内心地感谢,皇帝干了件好事儿得了人感恩也觉得心情舒畅,然后……然后他就瞅见了自个儿的闺女。
光顾着给别人办喜事儿自家人倒是忘了,皇帝又瞅了一眼剩下的那两个。
好难选。
付涛是个人才,他又确实不想让这么个经历太多的人当闺女的丈夫,是以想来想去都觉着严博宇更好,刚想张嘴又被女儿踹了一脚,偏头一看——好吧,闺女不好惹,他还是不乱点鸳鸯谱了。
所以说皇帝的女儿贼愁嫁啊。
皇帝最终也没找着合适的人从了他闺女,好在今天至少成全了一对儿,皇帝高兴啊,又觉得明珠高义不该让人轻贱了,只如今王名川初入仕途还不好给其夫人品阶,只在圣旨之中加了几句极拿得出手的赞美句,并赐了一块德义兼备的牌匾下去。薛明珠这算是得了最高认证的男妻,比之同等地位的女妻不知高贵了多少倍,想来往后也没人再敢瞧不起他。至于王名川的仕途?真因着臣子娶了男妻便不再重用,那他这皇帝也当得够糊涂。
王名川大喜过望,领旨再拜谢主隆恩,随后起身欲退回三人原先站的地方,可哪曾想先前为了做戏磕头磕得太用力他起身又起得猛了,还没站稳便觉眼前一黑往阶前倒去,还好他挣扎着错开了些方位才没犯下正面冲撞龙颜的罪过,只可惜直直撞向御阶旁的盘龙柱,好在宣旨的太监从旁扶住了才没在上头留下血,否则王名川这辈子在仕途上估计也没啥指望了。
魏家家主魏华今日也在大殿之中亲眼见了这事儿,明知要遭可如今也无力回天,只得恨死了王名川。
哼,真是撞上去了才好!
某种程度而言魏华其实是个老实人,他对王名川最大的恶意也只限于在心里诅咒诅咒了。薛明珠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