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却听见宋岳无心的话里流露出共栖共有的设想,不是跟女人,不是跟其他的ga,而是自己这样一个纯粹的,男性。他突然惊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压根儿舍不得眼前的相依相伴。这个人、这段不可白于天下的关系,便是他私生活的全部。失了宋岳,自己一无所有。
“哦哟!”宋岳一手托着将要掉落的长长烟灰,一手把夏濯指间已烧近过滤嘴的烟头抢了下来,没心没肺地调侃,“你是睁着眼睡着了么?也不嫌烫手。”
夏濯疲惫地笑笑:“开会脑细胞死太多,脑子转不动了。”
宋岳丢了烟头,故意把手心残留的烟灰拍在夏濯胸口,接着方才的玩笑不正经道:“嗳我说,要不你也去安个人造子宫呗!我表姐,前年做的修复手术,上个月怀上了。你身体好,排异反应应该会更小。咱争取三年抱俩,怎么样?”
夏濯笑容玩味:“你我之间还需要人造器官吗?beta先生?”
宋岳皱了皱鼻子:“我不行!跟小非一样,都是女性内器官发育不全,摆设,能干不能生。不然就小非那勇于担当的性格,也不至于辛苦她男人生二胎。嗳,这么看来,严格意义上小非其实该算男的吧!虽然她看起来是女的。她那口子就看起来是男的,其实是女的。于是是小非娶了袁恕。嗯?等会儿,我有点儿乱!”
看宋岳为了男非男女非女的问题钻进了死胡同,一个人坐在那儿煞有介事摸着下巴翻着眼努力思考,夏濯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宋岳不高兴了:“这是很严肃的生物学探讨。”
夏濯抬手拨弄他耳后一缕碎发,提醒道:“不管小非是男人或者你不是女人,都跟你要生孩子没有关系。”
宋岳讷讷地“唔”了声:“所以你得去做手术。”
夏濯扶额:“你究竟明不明白?无论你我谁做这个手术,遗憾的是我们跟你表姐不一样,都不会排卵。”
宋岳僵住。
“你看是我去借一个,还是你去借?我个人建议你去借,你认识的女孩子比我多,成功率比较高。”
冷不防的,宋岳遽然寒了面,目光变得审视。
夏濯莫名:“怎么?”
“你这算试探我?”
“试探什么?”
宋岳豁然起身走到桌旁,拿起搁在案上的手机远远抛过来:“我锁屏密码你知道,通话记录、短信来往,随便看。”
夏濯终于恍然,瞪着落在垫上的手机,一时竟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三年对你来说算不算长,就我而言,逢场作戏也好真情流露也罢,数得上的几段关系从没维系超过八个月。你之前没有,跟男人更没有。你不放心可以直接问我,用不着拐弯抹角。我自问不是正人君子,但我不偷不骗,一对一就是一对一,脚踩两条船的事儿我不干。犯不着!老子就是浪也浪得有水准,劈腿画几何图的,那不是浪,是他妈的怂逼龟儿子,是贱!”
许是话音不自觉地提高,最后几乎嘶吼,把夏濯吓(he)了一跳。他意识恍恍惚惚半明半虚,耳朵里听见了宋岳的怨怒,脑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怀疑同自责互抵较劲,情感向理智抱怨哭诉,兀自矛盾。
为什么会不假思索说出那样的话?
是单纯的揶揄还是心有死结故作试探?
手机要看吗?不看难道就代表信任?看了又是否尚有余地挽回?
假使阿岳也只是外强中干故弄玄虚呢?假使手机记录早就被清空了?不,为什么要假使这些?莫非其实自己也已接受了旁人为他打上的烙印,认为他不足以托付情感?
——夏濯只觉自己混乱不堪,爱憎混淆不清,是非颠倒不明,手冷心茫,眼前雾蒙蒙一片,耳中徒余警笛呼啸,惊得他神魂俱丧。
“对不起!”他喉咙发紧,低头碎喃,“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我,我——”
“阿濯?”宋岳意识到夏濯的反常,看他面色异样,突然感到了自责,飞快抛丢开诸般计较,俯身抚他面颊又探额温,好言问他,“哪儿不舒服?”
夏濯木讷地摇摇头,眼神空洞,四肢僵硬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卫生间去。
宋岳想要搀扶,被他婉转推拒。
“我去洗澡。明天还有两场会,你先睡吧!”
水声淅沥,传达不出温度。夏濯一个人站在淋浴房里冲凉水澡,冷得牙关紧咬。他想冷静,想解除困惑,但更想冲到外头抓着宋岳暴力地发生关系,做到精疲力竭失去神智,什么都不问。继续浑浑噩噩把握住这段脆弱的牵连,直到宋岳抛弃他,或者他死了。
关上淋浴喷头,颤巍巍走出来,浴巾吸走冰冷的水珠,身体在麻痹中慢慢恢复知觉。那是渐渐回升的体温随着血液爬向神经末梢,带着些微的刺痛,好似长久卧床后脚踏实地即将迈出羸弱的一步。恐惧又怀着期待!
去吧,去跟宋岳讲和!如最初卑微地祈爱一般,再次把自己放低下来。既然可以接受委身在下,还有什么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