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只觉得自己站立不住,扶着门框缓缓坐倒,须臾后,猛然抬头毅然双膝跪着往武则天的榻边挪去。
李显想要去搀扶她,但婉儿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目光坚定地继续跪行,这一条不足五十步的路程,她走的分外艰辛,每一跪,都代表着她对武则天由衷的感激。
武瞾,你杀了我的祖父和父亲,又带我出掖庭提携我到了现在的位置,我们两个人,两清了......
婉儿俯身重重叩拜在地上,久久不起。
两行清泪滑落,润湿了地面的青石。
空旷的殿宇内又响起了哀钟声,无数宫女大臣跪在殿宇外哭泣,就连民间的百姓,也自发地静默悼念。
在那瞬间,婉儿又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她本以为事情就该这么结束了,但李显的忽然宣召,让她措手不及。
太后刚刚薨逝,他就这样急不可耐地召我入寝殿?
“不许去!”明崇俨张开双臂拦住了婉儿的去路,严肃认真道,“李显那个家伙色胆包天,以前还有个太后来管束他,现在太后走了,他要是对你不轨,你也无处可诉,所以我不许你去。”
“即便如此,我是他的昭容,侍寝就是我的义务,”婉儿冷静抬眼看着对方,“还有,明崇俨,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
明崇俨愣神,敛色沉着道:“我不能眼睁睁见你羊入虎口。”说罢就欲要去拉婉儿的手。
婉儿冷笑,明亮的眸子里滑过一丝失落,甩开明崇俨的手继而上前推开明崇俨,径直往李显寝殿方向去。她的身后隔着一段距离有一队宫女和内侍跟着,见着上官昭容往前去了,这也才缓缓跟上。
但身边的人纷纷经过自己身侧的时候,明崇俨捏成拳的手越来越紧,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忽而发出一声怒吼:“上官婉儿!”
婉儿顿住脚步,身后的一队人也停止前行,静默地等待着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婉儿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不安分地加速跃动,就好像随时会跃出胸腔一般,她的手心在冒汗,她的精神在紧绷,她的脑海里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而此刻这个问题将会由明崇俨给出最终答案。
他会不是是她?
她自问了千次万次,但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若他不是她,为何会知道那么多自己和司马安的小细节,又为何连说话语气神态都那般接近相似?若他是她,为何会同时出现两个司马安,又为何他一直不肯承认他就是她?
明崇俨喘着气,站定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猛然伸出手抓住了婉儿,用力地扳正她的身子令她转过身面对自己,而后稍微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你猜的对,我就是司马安。”她舔了舔下唇,目光灼灼道,“我以司马安的身份要求你,不要侍寝!”
“你终于承认了。”她只是浅浅地笑。
“你那样逼我,我不承认都不行。”
婉儿继续笑着,魅惑人心,踮脚凑近对方,咬耳道:“在我居所等我,回来的时候还有好多话要与你说,有好多问题要你解释,别想逃,除非你真的愿意看着我去服侍皇上。”
“你还是要去他的寝殿?”明崇俨惊惧。
“嗯,”婉儿的唇若有似无地滑过明崇俨的脸颊,在明崇俨心里划开一道道波痕,“放心,我已经让小风去告知韦后这个消息,皇上惧内,我会安然无恙。
”
“好啊,你早就安排好了还来讹我?”
“不这样怎能听见你的真心话?”婉儿反笑,手握住了对方的,轻轻按捏着,过了一会儿听见了前面领头内侍的清咳声,这才告别道,“回头再来见你。”
“嗯。”
上官婉儿见到内殿只余下了李显一人,床帏的米色布帐被放下,大红的锦绣被褥刺的婉儿眼疼。李显高坐在御座上,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分外醒目,龙腾九升,他的皮肤黝黑,眼神黯淡,他的身体略微发福,显得龙袍并不衬身。
“上官婉儿参见皇上。”
“免礼,”李显见她来了,露出笑容,起身走到婉儿面前,亲自扶起了她,再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侧头看着她绝美面容,心情更佳。他等这一刻已然许久,先前封了昭容却不能亲近,如今武则天已死,再也没有顾忌了。“婉儿,朕在房州就一直想着你,想着你当初跌入井中无助可怜的模样,想着你如今才华横溢的模样,想着你......”
李显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抚摸婉儿的脸颊。
婉儿眉头一皱,略微别过脸道,“皇上还在太后丧期。”
“朕不管,”李显加大声音,“朕是皇帝,谁还管的了朕?!”
这一句话让婉儿寒透了心,她本以为李显还有一丝的良心,还有一丝的睿智,如今看来,竟然连武三思都不如。武三思临死前还派人给自己送了一封信,信中一句话婉儿记得清清楚楚。
“上官婉儿,十年情真意切,你心里有过我么?”
十年,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
武三思再放荡不羁,但也实实在在地送了她十年的礼物,而李显呢?李显可以毫不犹豫地下令射杀亲生儿子李重俊,可以在他母亲逝去之后就立即召见自己侍寝,这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皇上,我......”婉儿又要拖延,却瞥见了外头重门被粗鲁地推开,进来一个身披凤冠,衣着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正是李显的皇后韦氏。
李显见韦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