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廷恭在暗夜的深宫之中疾行,如影似魅。
今次是他返回边关前最后一次入宫面圣,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该同来时一样,与两个贴身侍卫连夜赶回边关。
战事告紧,休整了月余的轩成大军改换方向集中攻打西北面的另一座重镇,他不能再逗留了。
浓黑的夜色与他身着的夜行衣已经融为一体,由于近些天常常需要摸黑进宫,为防被记下路线跟踪,他每次进宫出宫挑选的都是全然不同的路线,有时甚至需绕上大半个时辰才出的了宫。
除了皇家成员和在宫中司职半辈子的老婢太监外,没有人比他这个做过许久太子伴读的人更熟知皇宫构造的了。
凭着对宫中岔道偏路的熟知,叶廷恭左绕右拐,忽然在一处墙角下顿住,身子悄悄挪回几步在园中新张出枝叶的树丛下藏好,浓眉深锁。
这里是锦福宫,庚泰帝时曾是后来下嫁给安宁侯的荣盈公主的居处,而现在它的主人是清北长公主。
当年荣盈公主未出嫁之前,对云端这个小侄子很是疼爱,因此叶廷恭幼年给云端做伴读之时也常陪着云端在锦福宫内玩耍,对锦福宫可算是了解颇深。
此时锦福宫的侧殿里隐约可见细弱的微光,若不是叶廷恭经年戎马生涯淬炼出了过人目力,是全然察觉不出的。
宫中的女人,下到婢子宫女上至公主妃嫔,日子或多或少都是无聊的,白天里除了梳妆打理、研究驻颜之术外,就是聊些宫里宫外的琐碎闲事,晚上宫中规矩严谨,也是极早休息的。像锦福宫这般侧殿里还亮着光的,实在是少见。
叶廷恭猛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静伏不动。
约一刻时间过后,锦福宫内烛光尽灭,一条匿在暗夜之中的黑影在侧门处几乎足不沾地地一抹而逝,让人直要怀疑是自己眼花。
叶廷恭背心一阵发凉,浓浓的剑眉拧得死紧。待周遭一丝余光也无,这才小心起身往宫外掠去。
回到表哥家中,已是寅时将至,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仲春晚间低低的虫鸣在院落间回响。
怕惊扰到家人,叶廷恭轻手轻脚掠回到自己的住处,推开门来。
跨进屋子的脚步一住,叶廷恭晶亮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惊异,却很快回复淡然,走进屋关好门。
屋中有人,但让叶廷恭断定出有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察觉出来人的内劲气息,而是因为屋中散发着的椒兰香。香气均匀而持久,想来不是因为带着香佩的人走后所留,而是此人正在屋中。
让叶廷恭这等高手都觉察不出迫近的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叶廷恭心思电转,这人刻意让香佩散出香气来,可见并无恶意。
他惊诧的是,会佩戴如此浓郁的椒兰香佩的人,定然是个女人。
“深夜来访,姑娘有什么事么?”并不清楚来人的具体位置,叶廷恭靠住房门,双目四下探索。
屋内一角转出一个同样通身黑衣的纤细人影来,借着隐约月色看去,竟是杏目柳眉,国色天香。
叶廷恭心念兜转,虽然从未谋面,却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是谁,惊道:“水姑娘?”
水扬心轻轻拍了一下手,道:“果然不愧是皇上贴心的人,叶将军好快的心思。”
云端迷恋水扬心,而且从假迷恋变成真迷恋,这他都是知道的,虽然悠莲馆算是为云端在此非常之时提供了一个可以躲避祺王势力监视的暂歇之所,但当朝天子为一个这样出身的女子着迷,这可是历朝历代的忌讳。所以叶廷恭对水扬心的印象一直不佳,也多次尝试着委婉地向云端吹过耳风。
不过,只此一刻,叶廷恭却突然发现,自己不得不改变对这个女人的看法了。这个看似出身卑微的乐伶,武功莫说是自己,就是放眼天下也是鲜有对手。
“水姑娘深夜来寻廷恭,不知所为何事?”叶廷恭道。
“如今汪大人被贬白身,离皇上太远,叶将军身为皇上心腹,更应眼观八方才是。”
叶廷恭被水扬心说得一愕,道:“恕廷恭愚钝,不知水姑娘所指何意?”
水扬心目光在他脸上缓缓扫过一遍,确定他不是因为提防自己才这么说,方道:“叶将军可知,近来京城之中,出现了阳灵教的人。”
叶廷恭吃了一大惊,瞪起眼来。
水扬心看了他一眼,道:“看来叶将军是不知道了。”
叶廷恭定了定神,怀疑道:“阳灵教行事诡谲,廷恭不敢说在京中有多大影响,但耳目眼线多少还是有的,阳灵教若真在京城有人,廷恭多少也会有所耳闻。再者,十二卫京中布防一向严密,加上之前阳灵教在百川山庄盗走龙箫,十二卫更是把阳灵教盯得极紧,如果有这样的人混入京城,十二卫怎么会不知道?”
水扬心挑起柳眉,道:“没有了汪云崇的十二卫,还有什么值得阳灵教好怕的。”
她这话说的极不中听,叶廷恭本是有些不悦,却猛然想到方才在锦福宫所遇,背心再次一凉。
“叶将军有何疑问,不妨都摊开来说,”水扬心道,“同是想帮皇上的人,叶将军有什么想知道的,扬心知无不言。”
叶廷恭张了张嘴,却又闭嘴皱眉起来。好歹这也算是皇上的女人,自己大半夜的跟她共处一室已经不妥了,还私下里这么如审讯一般的发问,成何体统?
水扬心看出他的为难,勾唇微笑半晌,走到一边的案几旁,伸手去碰洒在桌上的清冷月光,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