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没有扰到公主雅兴。”
“怎会。”云裘眼帘微垂,低头用指尖轻轻拨了拨琴弦,道:“世子是为了秘符的事烦心罢。”
这药方与秘符之事传得全城皆知,清北为人向来骄纵蛮横,会直截问出来,倒也合乎个性。
汪云崇皱了皱眉,并未答话。
云裘见他不答,却也不恼,又拨了一声弦,道:“世子不太懂音律罢?”
这一问倒出乎意料,汪云崇抬了抬眉,道:“粗浅的倒会一些,品赏的话,全然是外行了。公主这曲子听着耳生,请教公主这其中玄机。”
“听说是一位流落歌妓所作,感怀身世零落,调子倒是清雅。”云裘抬眼去眺清涟湖面,续道,“谈不上玄机,只是让人忆起一些事情。”
汪云崇也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那湖水,只见烁日下波光粼粼,周遭树草苍翠。
“很多人说我受尽宠爱,祯王独女、身后还有柴家倚靠,后来又被封作公主,入主锦福宫。可是父王母妃过世得早,柴家五代为卿,惯于经营家道仕途,对于这个早丧父母的孤落郡主,大多看到的也是适龄之后联姻的价值。”云裘拢了一下侧梳的发椎,道:“五岁那年太后过寿,傍晚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夜里寿宴,我就溜到这清涟园边玩,因为父母双亡,府上的仆从根本就粗心不顾,我一个人溜出来也没人在意,结果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湖里,差点淹死。”
“那时是秋末近冬时节,湖水冷得如冰,”云裘收回远眺视线,看向汪云崇,续道:“当时发现我、救我的,就是肃哥。肃哥重罚了当时看顾我的四个婢女和管家,然后又把我接到祺王府照顾,也是至此之后,柴家才真正把我当公主看待。”
汪云崇面上神色不改,心中却警觉起来。
云裘虽然娇蛮,但却是不容否认地聪颖。
在这个节点上讲起她与云肃旧事,莫非意有所指,还是有所察觉?
云裘移开眼神,指尖依旧逗留在弦上,声音渐低:“如今这宫中,怎么又有点像十三年前了呢?明明哥哥越来越多,可现在,反而没有人把我当妹妹疼了。”言罢指尖一勾,又一曲琴音倾泻而出。
汪云崇胸中异感愈甚,只觉此事当真拖延不得,于是站起身,转身便步出小亭。
走出几步,蓦地那琴声一停,云裘自背后唤了一声:“崇。”
汪云崇顿住步,转回身来。
“若……”云裘长长叹了一声,却是盯着那琴弦,也不抬眼看汪云崇,只问道:“若你不是禄皇叔的儿子,若这世上没有南叠枫,你……会不会选我?”
猝不及防被这个名字刺入心口,新鲜的血口被撕开,生疼。
“世事皆由命,又岂能妄断如果。”
“由命呵……”云裘点了一下头,眼帘微垂,复又弹起方才那曲。
陆之冉回到卫督府,后背早已因一早上的奔忙沁出了一层细汗,亲自为雪雁备好草料,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院内伺候的小厮听见脚步声便迎了出来,凑在陆之冉身侧,道:“叶将军来了。”
“知道了。”陆之冉点了点头,道:“你去忙罢。”
皇上回京之后,十二卫的司职便分成了两块,一部分由韩承希与陆之冉领着,忙着搜审叛乱余党;一部分由董之弦和薛骏管辖,负责原先的十二卫日常事务。因查镇叛党一事与荣骑军合作,加之陆之冉是和叶廷恭一同回的京,于是十二卫与荣骑军之间的往来,陆之冉便自然而然地接了下来。
推开屋门,向坐在一边圈椅中的叶廷恭行了半礼,便去取了公文来,搁在正中的圆桌上,道了句:“叶将军请先过目。”又转身端茶盏去了。
叶廷恭视线却沾也未沾那叠公文,只随了陆之冉的背影一路,眉心微微蹙起。
陆之冉沏好茶,一回头便撞见叶廷恭如此神情,浅黛色的眸子微微一瞬,走到桌边将茶盏搁了,一边道:“叶将军可是看出什么问题了?”
叶廷恭收回视线,端起茶盏浅饮一口,道:“没有,十二卫中属陆司领心思最细,哪会有什么问题。”
陆之冉黛色的眉不着痕迹地一拧,道:“将军没看?”
“咳……”这一问倒把叶廷恭问得非常尴尬,赶忙放下茶盏免得呛到自己,以手背拭了拭唇角,笑道:“这就看,这就看。”
叶廷恭有句话倒说得不假,十二卫中心思最为细密敏锐的,非陆之冉莫属。
陆之冉看着叶廷恭拿起那叠公文,黛色的眸子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一个来回。
他与叶廷恭自上次杜瑞山设伏暗杀到之后护送云端归京,也因缘际会地相处了不短时日,叶廷恭为人与汪云崇三分相像,于是此番再接触,陆之冉亦少了许多客套拘礼,开口道:“将军有心事?”
叶廷恭本来心思已暂且拉到那白纸黑字上了,被他这么一问,又立时抬起头来。
陆之冉看他神情已知自己料中,淡色的薄唇微微弯了一下,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丝俏皮的得意。
这难得的灵动让叶廷恭一瞬恍住,待得反应过来,一句完全没有斟酌过的话已然唐突出口:“最近事出频繁,你们崇哥烦心得很,得空多去帘云别院走走罢。”
陆之冉牵出一半的笑意凝在嘴角,静默半晌,视线和身子一起转了回来,淡淡道:“事到临头只会懊悔屈就,只知道忍受和强撑……这话,曾是将军训诫下官罢。”
叶廷恭话一出口已然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