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身后有风呼啸而来,隔着盔甲都带着森冷的寒意。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灵活度,一条腿横扫过马背,结果是整个身体的重心全部压在一侧马镫上,剧烈的摇晃把他的内脏都晃成一团了。不过比起另一种结果来显然这已经太好,因为假若他刚才没有避开的话,此刻他已经断成两截了。
长剑重重地落在了马脖子上,挂着特里斯坦的马哀鸣了一声剧烈摇晃了几下。特里斯坦被血腥味呛得受不了,恰巧此时一匹没了主人的战马往这边跑来,他催动着脚下还剩半条命的坐骑跌跌撞撞地撵上它,然后瞅准机会一踩马镫直接跃上了马背。毫无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上马。先前那匹至此已经筋疲力尽,带着浑身鲜血重重地倒下。
惊魂稍稍定下,猛然间又发现先前的敌人到了咫尺之遥的近旁。特里斯坦胡乱应付了几下他的攻击,用大力一把推开他,然后溜之大吉。对方没有再追上来,恍惚间特里斯坦意识到腰间的金剑不在了,但他已经没有回去找的那个胆子。
苏格兰军队仓皇撤离。沼泽边安静了不是一星半点,方才血肉飞溅的情景仿佛是梦里一般。光辉不再的金剑。粘‖稠的血污沾上了他的手,他想了想,还是把它挂在了马鞍的侧面。
在战场边缘,兰斯洛特找到了罗兰。罗兰自从跟他慷慨激昂过一次以后就变得跟他不那么亲近了,兰斯洛特知道他此刻遭受的懊悔、畏惧和尚存的一丁点生气混杂的煎熬——少年人的心性啊,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怎么说,是他有错在先,他得给罗兰找个台阶下。现在那个台阶有了。
“罗兰!”还没走到跟前,兰斯洛特就喊出了少年的名字。罗兰抬起头来的时候有些惊异,兰斯洛特骑马到他面前,把那把战利品解下来交给他:“这个你先存着,保管好。沼泽这边的善后工作就由你来负责了,我要带人去追击,顾不上。等你完事了就快来追我们,在长城那边,动作快的话也许你能赶上今天第二次战斗。”
罗兰重重地点头,兰斯洛特没有忽视他的眼里重新燃起的光亮。他忽然觉得心情有点转好,朝着罗兰露出了一个小幅度的微笑,告诉他赶路的时候注意安全,然后转身离开了。
兰斯洛特带走了沼泽地全部的部队,留给罗兰进行善后工作的那二十几个人对整体战斗力没什么影响。或许这二十几个人其实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不必再激战一番后立刻回到急行军状态,也不用在急行军之后马不停蹄地又投入战斗。
他们并不知道特里斯坦的计划是怎样的,在特里斯坦有动静以后不久他们才掌握对方的动向。于是,在特里斯坦快速行军的整个过程中,兰斯洛特和高汶的两路军队其实就在稍远的地方跟着他一起移动。在被动地追了大半天后,兰斯洛特终于锁定了沼泽地的方向,全速追击才终于赶在特里斯坦消灭沼泽地的一丁点守军之前赶上。而高汶所部,已经在他们奋战时转向投入了下一阶段的计划。
下一阶段的计划很简单,一句话概括下来就是把敌军堵在长城脚下消灭掉。高汶的军队是撒出去的一张大网,兰斯洛特必须拥有足够的速度,才能把这张网有效地收起来。一旦他追不上或者去晚了,特里斯坦这条大鱼一定会跑掉的。所以即使他知道所有人都很累,他也必须逼着他们使劲往前冲,包括他自己。
他知道,战胜特里斯坦意味着给自己的部队以士气,士气的多少取决于胜利规模的大小。这场胜利能鼓舞的不仅仅是锡勒斯和卡莱尔的军人们,还有克罗斯军团,甚至还有卡默洛特。
特里斯坦的一路出逃很是仓皇,因为一路上不断有敌人与他发生小规模的冲突。为了保存实力,他一直避免冲突扩大,眼看有大干的趋势时就立刻改变方向不多做纠缠。逃亡的间隙他感到懊恼,难道敌人做了比他更加周密的计划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军队部署在沿途,是敌人早料到了他的撤退方向吗?不,他马上否决了这个猜测,因为撤退的路径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而没有下达成任何可供窃取的命令。那么—— 一个更恐怖的猜测用上他的脑海——难道对方设计了许多套方案,囊括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可能吗?
这个猜想让人感到荒诞是因为它太过可怕,然而并不意味着没有可能。特里斯坦越发感到不安了。在圣白骑士团,要知道,没有人比他的谋略更缜密、更详细;可是——哦,前方又有敌军挡路了!特里斯坦的脸色越发的阴鸷起来。
其实他误会了。高汶根本就来不及制定任何的应对他逃跑的计划。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继续他做了大半天的事情,一路狂追,再在需要的时候利用交战迫使他改变方向而已。所以现在,看似冷静而胸有成竹的高汶,脑海里有一句话在长久地轰鸣:
兰斯洛特,你怎么还不给我快点!!
兰斯洛特实在冤枉,他用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却还是一直拖到天黑才跟高汶会合上。无法想象他们兜了多大一个圈子去网这条大鱼,更没法数清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战斗。士兵们从天亮奋战到天黑,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了。可是,即便这样,兰斯洛特依旧不近人情地逼‖迫着他们把敌人在长城脚下全部歼灭,这是他下的死命令。
战斗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淖。所有人都陷在里面,被它缚住手脚,一举手一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