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优出门前,停下脚步,回头:“到了洛杉矶,我会告诉虞老师,你出院了。”
刑鸣恍然想起,也不知是去看儿子还是谈生意,这两天虞仲夜也在洛杉矶。
上回他惹得龙颜大怒,虞台长便再未出现在这间病房里,关于一台之长的动向,还是自己的组员来探病时,听他们随口捎了一句。
骆优走后,刑鸣蒙上被子,在突如其来的沉重倦意里,倒头又睡。
谁来谁往都一样,都是偶尔投影的云,不会搅乱他的波心。
他告诉自己,不去在乎。
出院之后没两天,刑鸣就精神满满地去参加廖晖的趴体。趴体允许带伴儿,包括阮宁在内的组员多数成双成对地出席,一个个新闻民工,都西装革履喷香水,难得瞧着人模狗样。刑鸣也不是独自一人,在趴体前的最后一刻,打了电话给李梦圆。
两人同行,权当为了新一期的节目,采一采风。
盛域的廖总财大气粗,包下了临江而立的五星酒店,嘉宾如云,一片开阔的外草坪上正有专人燃放礼花。满天的烟与火,一整条江都被映照得光灿灿的。
明星与名人随处可见,直到进入晚宴现场,刑鸣才发现,在场的还有一个他的老相识,即将升任市公安局局长的卫明。
十二年,从刑警大队副队长到副厅级的公安局长。升得够快的。
大约一年前,刑鸣曾对卫明有过一次采访,时间很短,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次采访被刑鸣搞砸了。回去以后,他被轮椅上的苏清华指着鼻子大骂。
当时正有一起重大冤案昭雪,因屈打成招被判无期徒刑的“杀人犯”乔某,服刑十年后重见天日,引起社会一片震动。时值人大召开,卫明既是“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又是人大代表,在他所在的代表团住地,一群记者们将这位魁梧有型的副局长团团围住。
卫明慷慨陈词,说他此行提交的议案就是如何遏制行政干预司法,说他自己一直致力于扭转“疑罪从有”与“命案必破”的错误刑侦理念,不能让“地方化”与“民愤”左右审判公正……洋洋洒洒一通发言,最后他骄傲地说,在他迄今为止的坚持奋斗于一线的职业生涯中,没办过一件冤案,没错抓一个好人。
在场的记者一片掌声。
一堆举着话筒嗷嗷待哺的记者里,唯独刑鸣得到了提问权。因为卫明觉得这个年轻人看着眼熟。
有点较真且不合时宜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刑鸣把准备好的采访提纲完全抛之脑后,只对卫明提了一个问题,你真的没抓错过一个好人吗?
卫明单肩抖动,揉了揉鼻子,回答道,你问我抓没抓错过一个好人?答案当然是,没有。
单肩抖动和揉捏鼻子都是撒谎者的微表情,假设这套神叨叨的东西是对的。刑鸣毫无表情地注视卫副局长,不紧不慢地继续发问,所以,你真的没抓错过一个好人吗?
这次卫明没有回答。刑鸣的话筒很快被一个突然插上来的男人抢走了。
尽管是十来年前的旧案,刑鸣依然记忆犹新。他骨子里就不是豁达的人,容易记恨。
他记得那个qiáng_jiān案的受害者名叫殷晓洁,曾是经济日报的一名女实习生,为了转正的事情来过家里好几回,每回都拎着大包小包,极尽客套之能。刑鸣见过殷晓洁两面,大嘴大眼大大咧咧,有五六分颜色,不算十分漂亮。她管刑宏叫师父,管唐婉叫师娘。尽管嘴甜,但刑宏仍不客气地批评她专业不精,不适合干媒体人这行。
刑宏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于牛岭监狱之后,两年前的qiáng_jiān案又被好事儿的媒体翻出来。殷晓洁在接受采访时哀叹,欲洁何曾洁,我不怨我师父,只愿他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来生做个好人。
佛里佛气的说了一通。显得多么宽仁豁达,女菩萨似的。
当时殷晓洁已经进入明珠台工作,从qiáng_jiān案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了外语频道的新闻主播。没过几年又因工作关系结识了她的现任丈夫,顺利嫁去美国,据传她的丈夫是一位华裔富商,对荧幕上那个娓娓播音的女主播一见钟情。殷晓洁的婚后生活堪称幸福,相夫教子,豪宅名车,偶尔上街买个包还前前后后都有菲佣伺候。她渐渐淡出公众视野。
对于刑宏的案子,检察院批捕之后,公安部门开始为起诉做准备,第二轮搜集证据。其实也没什么新证据需要补充的,卫明已将包括书证物证等在内的各项证据准备齐了,殷晓洁在遭受性侵的过程中拼死反抗,遭刑宏暴力殴打致轻伤,伤痕已拍照纪录,她的指甲里有刑宏的dna,与刑宏脸部、手上的抓伤完全相符,yīn_bù也有刑宏的jīng_yè提取……
在公安准备起诉的两个月里,唐婉每天都会带着刑鸣蹲守在卫明的家门口。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清白无辜,只要卫明出现,她便拽着他一通央求,能不能再仔细查一查呀?也许是跟那个女人有过节而遭她诬陷,也许他们是通奸。
唐婉不敢拔高声音,一直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