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四处一片白茫茫,难得的起了大雾。
侍卫与内侍们个个轻手轻脚的出入凤鸣轩,总管王福也同样老实候在凤鸣轩中庭,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四个人,竟没有一个出来,也都没有一个发出声音。
原本王福是想要来请慕容时去早朝的,可刚推开门就又小心的掩上去,冲屋外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除了郭逸是趴在床上睡着了,其他几人全在椅子上坐着打瞌睡!
王福一推门,慕容厉便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眸瞪着他,无声的动动嘴唇:谁都不准进!
于是那些原本籍着太傅受伤、陛下生辰宴需要补办之类理由赶来探望的大臣,又或是有些旁的事情要急禀的官员、乃至是后宫说要来探望的太后等人,统统被挡在了凤鸣轩外面。
辰时太医进郭逸房中换药,被床前两大一小吓了一跳,手中医箱竟险些掉到地上去。亏得慕容厉闻声转头,见着他是换药,这才撤了椅子让开位置。
可怜那太医既不是皇叔所扮,也非是湖边医仙,自是没有多大的能耐,更不曾见着有哪个大臣病了以后由皇帝与侯爷一并伺候着,因此处处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了什么又或者伤处有何变化被两个越国最重要的男子看到,要了他的老命。
一场药换下来他已是汗透了重衫,若是再给郭逸喂完一碗药,只怕是要吓得告老还乡了。
不过,这事如今也轮不到他去做了。
在慕容时与慕容厉对瞪着要抢药碗的同时,郭适已轻巧的将汤药端在了手上,执着一只较小的药勺坐在了矮凳上。
太医急忙小声叮嘱:“小公子,此药需趁热服下才好。每两个时辰服一次,且记得给太傅擦身抹药时莫要教伤处沾上水。”
郭适点了点头,那太医便逃命似的退了出去,反手关好了门。
慕容厉站起来挪开椅子想要过去帮忙,却觉得衣衫被扯,转头一看,慕容时正瞪着他,手也扯得紧紧的,低声道:“肃恭你粗手笨脚的,不准接近师傅!”
慕容厉气得又想发火,却仍是压下了脾气,望向郭适。
郭适自顾自坐在床边,对不远处两人的举动视若无。他眼里也是一片血红,显是并没瞌睡多久。“爹爹,适儿喂你喝药。”他俯在郭逸耳边轻声唤了一句,便又歪着头想将药汤喂进郭逸嘴里。
只不过郭逸仍是未醒,一动也不动。脑袋也仍然是面朝床外侧着,清俊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还很难受。
发白的唇,也依旧抿得紧紧的。
郭适急了,腾出一只手来碰了郭逸嘴唇几下,却只令那双唇分开了一刻,露出其中点点带着血色的牙痕。
反复几次,药汤均顺着郭逸嘴角流了出来。郭适急得大眼里盛满了泪水,转头求助般的看向慕容厉:“药无法咽下,爹爹如何醒得了?”
慕容厉低下头看了看被扯得死死的衣襟,浓眉紧锁着抬头,突然狠狠瞪住慕容时一言不发。后者被他眼神中的杀意骇得哆嗦了一把,手不知不觉松开了,却又在慕容厉迈脚之时紧扯了一下,却是低下头道:“师傅他,不能有事!”
慕容厉神色缓和了些,握握慕容时的手,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到郭适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温声哄着:“适儿去睡一觉,晚些爹爹便会醒了,看到你如此模样,只怕要难过。这药,师兄自有办法喂你爹爹服下。”
郭适半信半疑,却又不愿郭逸醒后真的因见着自己没睡好的样子而难过,于是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半晌,才出了房门。
他一走,慕容时便开口道:“支走适儿,你又待如何?莫要告诉为兄,肃恭要将师傅扶起来?”
慕容厉转头看着他,眼睛一瞬也不瞬,冷冷道:“肃恭所作所为,必不会伤害懿轩。还请皇兄纵是觉得看不下去,也莫要发声。实在不行,门在那边。”
说罢,他便低头喝了一口药,含在嘴里,侧身躺到床榻上,轻托着郭逸的下巴掰开他嘴唇,慢慢的哺喂了进去,接着便又略一用力,催得那药汤滑入了喉管!
慕容时口张得大大的,瞪着同样脸上红通通的慕容厉,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立即将慕容厉揪下来,换他自己去喂郭逸。可双脚就像生根似的,顿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一口口将药汤哺进那人口中。
慕容厉不知自己此刻应是何种心情,他分明是因郭逸受伤而难过、愤怒,满心痛楚。可亲口为郭逸喂药,却又使他格外的兴奋、紧张,只怕自己一时忘形,便会将单纯的喂药转为别的什么。
他一口口喂着,手臂弯里郭逸的脖子体温却像是渐高了些,似乎每一次喂进去,也不那么困难,几乎立即便下咽了。
好极了,他自己知道喝药。慕容厉心中高兴了一瞬,随即便咯噔一下,险些将嘴里又一口药吞下去!
懿轩知道喝药,那岂非……醒了?
他小心的往后仰仰脖子,定睛看看眼前郭逸面庞,那张脸本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无比,此刻却像有些淡淡的粉红,慕容厉背着光,也看不太清楚,心道大约是药汤的热量起了效用。可再仔细看他五官就发觉,眼眶深深的陷了进去,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淡漠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睫毛不停的颤抖!慕容厉心中一颤,似乎,真是醒了。
他犹豫着,不知这余下几口药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