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戒浮动的光华下,萝林的凯兰崔尔夫人并没有开口,声音却不知为何直直传进了精灵心底。她凝视着那双略带茫然的琥珀色瞳孔,在加里安重新聚集起嘴角微笑前,轻轻伸手覆上他冰冷的脸颊:

“有些伤口,是笑容永远无法掩盖的。加里安,你要,疼痛不是没有用的东西,而是伊露维塔给予我们的祝福。”

‘抱歉……但我已经,没有办法悲伤了。’

抚上似乎空无一物的胸口,隔着布料,掌心感觉不到任何来自那里的悸动。加里安眉眼温柔,安安静静抬头凝视进面前金发精灵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您能告诉我吗?……空有精灵的模样,却没有精灵的心性。这样的我,死后会回归到哪里呢?’

“这个结果取决于你自己,孩子。”

垂下眼帘,南雅在指间闪耀这柔和璀璨的星辉。凯兰崔尔夫人俯身在精灵额角落下淡若清风的一吻,仿佛安抚心灵的良药,刹那间,血液中一直奔流不息的苦涩似乎也静止了。

“不要因为未知而害怕未来。你只需要做出你认为对的选择——是成就精灵的命运,伴着整个世界走向终结。还是回归人类的命途,让这一生恩怨就此烟消云散。”

轻轻在他心底回答道。洛丝萝林最耀眼的星光后退一步,语带笑意:

“不必急着告诉我们结果,出去到处走走吧,密林的光辉之子。我想,总有一天,现在困扰你的东西都将不再是阻碍。”

这世间没有什么永远不变,除了时间。

即便不用水镜,他的未来也明明白白倒影在他的眼眸中。在瑟兰迪尔身边太久,加里安是该好好想想清楚。这漫漫岁月,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到现在,他真正想要求取的,又到底应该是什么。

恭敬向凯兰崔尔行礼。精灵抬起头,微微笑着,眉宇间依旧是浓得化不开温柔。

于是,当瑟兰迪尔终于接到侍从报告姗姗来迟时。在等待着他的,是已经收拾好行装的管家向自己辞行。

他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就走吧。”

脸色阴沉得可怕,却犹自克制了几分情绪。想起埃尔隆德的告诫,瑟兰迪尔转过身,将温和恭谦低头行礼的总管抛在王宫门前。

春末夏初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落,在大理石走廊铺就一层灿烂光辉。精灵王闭了闭眼,感觉到胸膛里蔓延开的酸涩,终于还是默默叹气。再开口时,瞳孔中已经染上了一层几乎没人发现的恳求:

“……我等你回来。”

“……是。”

一滴眼泪顺着风落进脚下泥土,刹那间绽放出小小的、洁白的花。加里安低声应道,没有解释也没有抬头。任凭视野被这午后刺目的阳光分割,模糊到再也看不清一丝踪影。

他会回到幽暗密林。只不过,这中间不知要度过多少岁月罢了。

*************

事实上,一个人的旅途,总是要比想象中要寂寞许多。

走过开满鲜花的谷地,也走过落英缤纷的溪流。无论是安都因河畔繁华忙碌的岸口城镇,还是极北之地终年白雪皑皑的冰峰雪山,都留下了精灵跋涉的足迹。他曾于暮春时节浪迹于人类的村庄,也曾于盛夏之时造访过矮人的矿场。秋天,他会在野外品尝各种奇奇怪怪的浆果;深冬,他也会学着其他生物那样蜷缩在山洞里,在雪花簌簌飘落的回响中落入沉眠。这中土之上风景各异,每天都在有新的冒险发生,但那终归不是属于他的故事……他现下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旅行,其实更像一场变向的自我放逐。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起过往那些沉甸甸的岁月。也只有在这种无意义的流浪中,他才会发现,原来精灵所背负的,并不只是永无止境的生命,还有那随着时光一起沉积的回忆,攀附在他们心底,一点一点,变成无法抹去的厚重伤痕。

——所以,即便能够永生,那又如何呢?

得到的,失去的;

被伤害的,所守护的;

轻轻浅浅的,刻骨铭心的。

——还不都是同一种再也戒不掉的痛。

在星光下描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漫天银辉好似他眼眸中永不熄灭的熠熠神彩。加里安轻轻笑着,覆上左胸肋骨下苦涩的悸动,终于能够承认,那些他所以为能够被时间遮掩的绝望,其实仍旧鲜明如初。

这样四处走着走着。渐渐地,他也有些累了。

当收到林地王国第一封来信时,加里安正漫无目的在迷雾山脉里游荡。到他这种水准,半兽人群和食人妖早已不足为俱。身后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孑然一身,就算真打不过,也随时可以潇洒走脱……只不过,算是害苦了奉命前来寻他的西尔凡精灵。

哭丧着脸把怀中藏得好好的羊皮纸交给自家总管,刚被加里安从奥克斯嘴里捞出来的费伦小哥摸摸自己还在狂跳不止的心脏,毫不客气拿过大总管依旧满满当当的箭筒,背在了自己身上。

——反正,那个开挂的‘文职’暂时也用不着。还是让自己留着发挥它们本来的作用好了。

其实瑟兰迪尔的来信很简单,只是诉说了点平日里可有可无的小事。信的结尾,还贴心附送了dy缇妮斯的问候,并强调她很想念这位为幽暗密林鞠躬尽瘁的大总管,顺便询问了他最近有无回去的打算。

“这封信陛下写了一个晚上,然后直接就交给我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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